刘黑宝又举起了铁锹,狠狠挥下。
因为他刚才那一铁锹被图大卷挡住了。
刘黑宝不知道她是谁,但这不重要,她自己来挡的嘛,这就属于自己找死了。她大概有她的理由,但这是她的事。
图大卷刚才不像众人一样去看说话的江流,而是心灵感应似的,恰时而精准地看向了她的女儿,以及那把泛着寒光的铁锹。
她俩挨着坐,刘黑宝动作快,她饭碗都没来得及扔,在第一时间侧身环抱住了图图妖的脖子,将她自己的脖颈叠加在上面。
所以那漂亮纤细的黑天鹅般的脖颈便断裂了大半,正汩汩淌着血,伤口和脖颈同比例放大,比过年时给鸡放血的伤口还要骇人数倍,眼看是不活了。
她跌在地上,迷惘的紫罗兰大眼睛望着沾着些许米粒的泥地,紊乱的血液循环使她一颤一颤地痉挛。她大概并未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并没反应过来什么,但现在她无力思考了。
很乱,一下子很乱。局面乱了起来。
泥猴们照常饮食,祈祷,赞美,因滚烫的食物而嘶哈个不停;因幸福的余韵而眼窝溃烂,泪失禁般的时不时涌出来一些热流,像全球变暖造成的万年冻土开化。
他们对图大卷的轰然倒地不感兴趣,这甚至不能让他们放慢进食一粒米的速度。他们已经对死亡和世间大部分残忍的东西失去了敏感,哪怕近在咫尺,哪怕他们不讨厌这个来参加“野餐”的女人。
淮中说,他羡慕泥猴,他羡慕泥猴进化出的“壳子”,他羡慕泥猴的不共情,或是说,他羡慕泥猴的退化。
但很快的,泥猴们站起了身,抱着饭盒,惊慌了起来,几厘米几厘米地来回踱步。因为他们的使者慌了。
李客正在大叫,用恐怖的眼神盯着刘黑宝,歇斯底里,这让刘黑宝停下了动作。
他起身推搡着刘黑宝,一连推了三四下,直把他推倒在地。他坐在图大卷右边,面具和斗篷上沾满了图大卷的血,他像一只被石油玷污了羽毛的鸟儿,张着糊成一团的翅膀跌跌撞撞行走,冲着回不去的天空悲鸣。
他也确实是这般行走的,踉踉跄跄,仿佛对土地失去了熟悉感。他走回图大卷身边,抱着她,像抱着他当年难产而死的妻子。
他边上,图图妖依然坐在凳子上,抱着饭碗,侧着脖子,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用了几秒钟,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江流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来,他方才又嘀嘀咕咕地附加了一个强制契约,效果是强迫图图妖回忆今生最难忘的事情,这让他力竭,他今晚已经太累了。但这个足以杀死图图妖几十次、一环套一环的进程被李客破坏了。
他明白事情复杂了起来,他掏出烟盒,拨弄着打火机,开始看戏。
刘黑宝皱眉坐在地上,抱着铁锹,干脆不起来了。淮阳海站在李客身边,阿哆他们在看戏。阿西很害怕,但她还是跑过来递给了李客一面手帕,又跑掉了,还摔了一跤。
李客拿着那张手帕在堵图大卷脖颈上的伤口,焦急忙乱,笨拙可笑,这与其说是手术,不如说是祈祷。
刘黑宝没有参与救援,这没意义。图大卷的脖颈几乎断了,就算他拼命瞬移去找大白也来不及。他空间里有甲等治疗药剂,但里面有肉球,他不敢取物。
不管这黑人女子是李客什么人,她都救不活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还在图图妖身上。
她动了。
图图妖转过脖颈,看到了图大卷,她发现她快死了。
她愣了一下,又看到了刘黑宝和江流,他们虽然戴着面具,但 衣服、身形、头发都没有变化,她认得出他们,他们是那位“大盗”前辈的小弟,她是这么以为的。
她去抱图大卷,这成了和李客抢,李客最终松开了。
她用出吃奶的劲儿,用娇小的身体支撑着图大卷,这像在拖着她移动。
“开门!开门!”
她左手亮起白光,凭空勾勒出门的雏形,遇风化实,她拖着图大卷往门里钻。
刘黑宝拦住了她,半举铁锹。
“开门!开门!”她又从后面开了一道门,刘黑宝又挡住了她。
“开门!开门!”她眼看着就要在地上画门了,像在大宅一楼时那样,刘黑宝干脆抓住了她,她拼命挣扎。
李客并未管这些,他怔怔看着双眸灰暗的图大卷,她浑身浴血,脸上,嘴唇,也就成了红唇,红得妖艳,红得刺眼。
还是像他妻子,他想。临死时,她用光了结婚时他和淮阳海走了两天去镇上买的那管口红,涂了一个平生最红的,到下葬时都没褪色,也是这般红。
我成痴汉了,李客喃喃。
“我精神出问题了,抓着一个像她的人就胡乱意&淫,我成了淮中嘴里那种最恶心的变态。”他自言自语,越说越平稳。
白光亮起,大大的圆盘缩小,缩小,这是个浩大的工程,他的圆盘太大,他想缩成的规模又太小。
他的异能好似只能增幅人群,大量的人群,放到一人身上效果就微乎其微,这是他多次试验得出的事实。但这怎么能行呢?
“我得补偿补偿人家……”他喃喃。
巨大的光圈受到了挤压,在哀嚎着缩小,李客的身体好似也受到了压迫,他七窍开始流血,他的骨头在响。
但举目望去,还是看不见光圈的边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光圈有多大。
光圈小,针对于个人的效果就强,这是他经过多次不死心地试验,得出的另辟蹊径的手段,这能稍微贴合一些淮中团队小规模战斗的风格。
但这似乎违逆了“增幅”光团的天性,它是要抗议的,激烈地抗议。
李客摇摇欲坠,血液不断从面具下流出,渗入黑袍的领口。但光圈的边际还是看不见,他将光圈的效果调为治疗,但这远远不够,对于图大卷的伤势来说近乎于无效。
“求求你,求求你,一次就好……”图大卷的生机快要看不见了,颈动脉一破,人的生命就会哗哗淌。李客攥着黑袍上映出的朦胧白光,祈求着他的能力。
但这似乎是原则性问题。增幅一个人这种事情,对于光团来说仿佛是惊世骇俗的大坏事,半点商量不得。
李客低吼着,奋力挤压光圈,他的血肉骨骼窣窣响个不停,黑袍上映出的白芒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淮阳海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根烟,静静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