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无事发生,神明不作为,他们最后的希望将泯灭。他们一无所有了,只剩了愚昧天真的祈祷。这是十分惨烈的大恶。”
“虽说你们不是苦难的始作俑者,你们只是理了个发 ,只是溜达。但那一刻,你们就是在那几千泥猴面前披上了神明外衣,代表着神明的身份,但却没有履行神明的责任。他们最后的信仰与生机即将坍塌。”
“什么是核爆?”淮阳海问。
“……好麻烦,不聊了,对了……”彭仔单手开车,将副驾驶上的两套斗篷和两张面具扔向了后座,“先穿上它们吧,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穿它们,但我感觉不穿它们就像是在裸奔。虽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
李客嘟嘟囔囔地穿着,他的面具为纯黑,其中横亘着一张烈焰红唇。淮阳海默默看着属于他的那张面具,上面画着一把椅子,只有一把椅子,椅子上摆着一副黑框眼镜,一本书,和一团毛线,但没有毛线针。
“对了……静静爱看书,但以前却没钱买,我应该给她放几本书的……”淮阳海喃喃着,伸手摸了摸面具,发现上面颜料还有些潮湿。
“这刚画的,你画的?”淮阳海问向彭仔,他已经戴上了一张面具,上面画着一把砍刀。
“奥,我画的。”
“你还会画画?”
“不会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画出来了。但现在不会了,我刚才又试了试,画得像狗爬一样。”彭仔说。
“我特么都想起我媳妇了,她都走了多少年了……”李客有些不敢看那张面具,“这大红嘴唇子,真像……”
“呵,那你还跟那个理发摊老板娘聊骚?”淮阳海戴上面具,嗤笑道,但笑得有些单薄。
“这年头,还流行男人守寡啊……我也寂寞啊。”李客更不敢去看那张面具了。
彭仔忽然愣了一下,问道:“大白哥的妈妈?”
“啊。”李客闷闷点头。
“她怎么死的?”
“难产。”
“啊?”彭仔不看后视镜了,直接回头,诧异道,“怎么会呢?大白哥的血脉应该传承于她,这么生性的血脉,怎么会死于小小的难产呢?”
李客愣愣地看着他。
彭仔刹车,胸口亮起白光,那多色块的奇异圆盘浮现,静静在车内旋转着:“生大白哥的时候死的?”
“不是,生大白他妹妹的时候死的,不过生完大白,她身子忽然就孱弱了起来,很少出屋了。”李客眼眶红了,透过那黑面红唇的面具,在昏暗的车内亮得刺眼。
他颤声说:“结果后来又怀了大白他妹妹,当时我就很担心,劝说她放弃这个孩子,当时我就有预感的,但她死活都不放弃童童。”
“我真是个畜生……我真特么是个畜生……”他的泪泛滥了,顺着面具眼窝处的凹槽,滴落到上面的红唇上。
“这怪不得你……当时我和静静,包括大白她姥姥,都劝了,但她死活不愿意放弃,谁的话都听不进。”淮阳海拍着他的背,叹气道,“这都是命。”
“没错,这都是命。”彭仔的眼睛圆得吓人,瞪着虚空,他手心处的光盘极速转了起来,越来越快,位于两端的明亮和污秽混成一团。
“她的命是被献祭了,被吞噬了。”他空洞地说,像是在说梦话,“被大白哥和他妹妹吞噬了。”
“大白哥和我说过的……说过她妹妹的……我为什么会忘记她……就像第一次听说似的……”他的神情愈发迷惑了,手心上的光盘转速吓人,好像要失控似的,“她死了是吗……可是她为什么会死呢……她也应该有血脉才是啊……”
“你在说什么?”李客半惊惧半愤怒地看着他。
“她……叫童童是嘛……她……犹在祸中……她……噗!”忽的,一口鲜血从彭仔口中喷出,将他面具上的砍刀染红,犹如刚刚砍了人。
那光盘骤然停止,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硬生生按停了。上面亮色那一极已然消退,整盘皆是污秽浑浊,只在盘中心还存有一丝晶莹的绿。
“我有事情,你们去吧。”沉默了几息后,彭仔收起光盘,打开车门,跌跌撞撞下了车,竟是要离开。
“哎!你去哪儿?你刚才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李客叫他,剧烈喘息着,面具上的红唇被泪水沁得更显殷红。
“没事儿,你们开车吧,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有些迷糊……”彭仔招手,关上车门,踉跄地走在街道上。
“我们不会开车啊!”淮阳海喊道,“你这车从哪儿偷来的?”
“开车不难,你们……你们……戈尔……戈尔……”彭仔说了一半就嘀咕了起来,仿佛在梦游中,像道幽魂似的飘走了,不再理人。
“他到底犯了什么病!我一定要让宝宝给他治治脑子!”李客恼怒地说,用力捶打着汽车座椅。
“哎,别和疯子一般见识,不过我赞成让宝宝给他看看脑子。”淮阳海又拍了拍他肩膀,说,“咱们接下来干嘛?”
“开车溜达溜达,心烦!我来开!”李客爬进驾驶室,胡乱拨弄了一阵儿,车子居然启动了,随着他猛踩油门,车头直接抬起,像火箭炮似的弹射了出去。
“我糙!”淮阳海被惯性贴在了座椅上,哀嚎道,“你特么要死啊!把稳方向盘!减速啊!”
李客不搭理他,就是猛踩油门,夸夸踩。
“你特么因为聊骚羞愧了?要 殉情?那特么先把我放下啊!”淮阳海都要吐出来了,大股大股的风从车窗灌进来,直往他喉咙里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车内,他的爆炸头和李客的鲜绿大辫子随风飞满了车子狭小的空间,目之所及全是头发,无数发丝抽得人生疼。幸亏戴了面具,不然脸三秒就得肿。
“要死啊!全特么是头发,你还能看见路吗!?”淮阳海破防了。
“糙!”李客狂放地大吼,“我心里不得劲儿!不得劲儿!”
“你不得劲儿那自己作死去!别特么带上我啊!”
“你蹭了我这么多年烟!陪我作个死很亏吗?”
“……”淮阳海一下子语塞了,几秒后,他认命地闭上眼,并抽了他的馋嘴一下。
他忽然发现,他媳妇唠叨了一辈子的吸烟危害,是真没骗人。吸烟真特么有害健康,甚至会危及小命。
月光下,一辆疯了似的汽车疯了似地跑,试图逃离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