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电梯后,他上手捏了两把电梯宾仪,轻声说了一串密码。
身着庄重正装的宾仪媚笑了一声,在电梯操作台上按了几下,电梯下行,朝着地底落去。
“茅红豆,在下面吗?”孙秘书低头问,嘴唇几乎没动。
“她哪天不在啊。”宾仪翻了个媚眼。
“嗯。”孙秘书低头不言语了。
“孙哥。”宾仪低下头,嘴唇几乎没动,轻声说。
“嗯?”
“求你个事儿呗。”
“什么事儿?”
“我不想当宾仪了。”
“为什么?工资不是挺高吗?待遇也好。”
“我可是帝国大学毕业的啊,而且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她话语轻得像炊烟,眸子里也没了魅感,“不想天天在这里被人捏了。”
“你知道的,我只是个秘书。”
“求你了,孙哥。”
“你不威胁威胁我?”孙秘书笑了笑,金丝眼睛在灯光下闪了闪。
“求你了,孙哥。”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许愿。
“……好,要是我还活着。”
电梯门开了,停在地下负五层,孙秘书迈步走了进去。
电梯门关上,自动上行,宾仪知道,马上又会有人来捏自己了,希望那不是一个粗鲁的人。
走出电梯后,孙秘书就几乎不抬头看路了。他像重度驼背似地走着,贴着墙,左弯右绕,灵巧地避开擦肩而过的所有人,并根据进入视线中的皮鞋来率先问好。
这也挺好,鞠躬都省了,他想。
进入一扇厚重高大的石门前,孙秘书轻轻敲门,一位侍女从门缝中伸出脑袋,确认了他的脸后,让开身位,放他进去。
进入这间房间,孙秘书立刻找了个角落站着,抱着他怀里的东西,低头弯腰,像块拟人的木雕。
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香味,一种雪白色的烟雾在贴地爬行,孙秘书的身形有些摇摇晃晃,脑袋昏昏沉沉。
节奏古怪的音乐在奏响,偶尔一两声鼓点似的重音,会让孙秘书的鼻子渗出血来。但绵绵不断的轻音铺垫,又会让他体内的血液随着韵律流转,内脏和血管在哀鸣。
有歌声响起,婉转清脆,有和声点缀,飘渺沁耳。有旋转的丝纱时不时掠过他低垂的视线区域,让他想要抬首,窥一窥舞姿,赏一赏曼妙。
但这些,都掩盖不了那一直响起的咀嚼声和吞咽声。不知是在咀嚼些什么东西,竟有这么响,这么刺耳。
随着一道婉转呻吟的浮现,他在鼓点和烟雾下苦苦坚持的血压和思维一下子被引爆了。他吐血,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孙秘书被侍女摇醒,他睁眼,侍女说鲁拖大人叫他。
得到了许可,他接过侍女递来的彩蚕花沁手帕,擦掉了脸上已经干涸结痂的血块,然后抬起头,找寻着鲁拖大人的位置。
他看见了在百鹿皮沙发上坐了一圈的老人们,鲁拖大人就在最中间。
他们每人的身边都围着一大群侍女,没穿衣服,在伺候着他们吃喝。吃得是面前那一堆堆小山似的东西。
这些老人,每人每天,都要消耗一两座小山,每座小山,大抵价值一座中型城市一年的赋税。
不,这些侍女,在这里是侍女,但出去了可不是,他想。
他走过去,低头问好。
“呵呵,怎么还晕倒了?这九天婆罗曲可是活血淬骨的,这白莲碧根膏可是凝神炼心的。”鲁拖笑呵呵地摇头,“年轻人真是不会享受。”
孙秘书讪笑着,连连点头,腰又弯了一些。
“这个吃了吧,你刚才受了伤。”鲁拖吃了一颗侍女呈过来的樱桃,里面有一条蝌蚪在游弋。
孙秘书一愣,不明白自己要吃什么。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因为侍女递过来了一片叶子,还连着被鲁拖咬断的樱桃枝蒂。
孙秘书道谢,吞进嘴里,大口咀嚼。他感觉体内有一股气体自丹田升起,顺着血管流转,一下子封堵了他的所有毛孔,屏蔽了一切他无福消受的干扰。他霎时神清气爽。
“听说,你今天去茶园了。”鲁拖边上的一位老者说。孙秘书听声音辨认出了他的身份,他是起草院院长。
“是的。”孙秘书毫不犹豫地说,“他要造反,他拉拢了我。”
“哦?你倒是光棍儿。”起草院院长笑道。孙秘书听出了他嘴里咀嚼的东西,是一种发着肉瘤状枝芽的黑色土豆。这是他经手采买的,一小颗就价值二十万个没有疾病的壮年奴隶,能延年益寿。
“是的,他拉拢了很多人,这是名单。”孙秘书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恭谨地放在了长生木茶几上。
在这个过程中,他在茶几上看见了一只雪白脚丫,肤若凝脂,形态纤伦,足弓在弯曲着,好像是在用力。
孙秘书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他知道,这是茅红豆的脚丫。此时,她一定躺在茶几上,此时,她身上一定有很多双苍老的手。
“嗯,”鲁拖点头,“监天使怎么说?”
“他说无事。”孙秘书调整呼吸,“我认为这是一定的,没人敢附和汪山茶。今天,汪山茶甚至动手囚禁了我们一段时间,但他最终没敢做绝,放我们离开了。对了,最后他还威胁了我们。”
“哦?”一双带着老年斑的手抓起纸条,孙秘书认出,这是城防军的卫戍长,“这名单上没有实验室的人?”
“没有,”孙秘书说,“实验室的人没去,我认为汪山茶没有这个胆子,他就算有,实验室的人也没有这个胆子。而且,我查看了实验室今天的进出记录,所有人都在值班,无人离开,也没有通讯设备的信号波动记录。”
“哎,你可真是个小叛徒。”一道软糯的声音响起,魅感天成,仅是声音就撩拨得人无限遐想,“我要告诉汪山茶,叫他整死你!”
紧接着,这道声音的主人嘤咛了一声,带着忍受痛楚或者快感的意味。
“茅红豆,你,是哪边的?”鲁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