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二位有什么事吗?”坐在办公桌后的女秘书问。女秘书棕红色头的长发光亮又服帖地在脑后挽了个髻,相貌如电视上常见的新闻女播报人,是种顺眼又普世的漂亮,没有怪异的特色也很难让人过目不忘。
“我们是来拜访鸿钧前辈的,”陌岩说。
女秘书大概每个月都要接待几个前来拜访老板的游客,熟练地从一旁取来个纸板夹,上面有表格和笔。“抱歉先生,老板他人在哪里我们员工也不清楚。如果必须和他本人联系的话,请在表格里留言,我们可以用公司内部邮箱代您询问。若是与博物馆有关的事务,可以跟经理预约面谈。”
然而经理家住得挺远,并非每天都来山顶博物馆上班,日常琐事基本上远距离处理,想见面的话得提前一天预约。所以秘书依然请陌岩在表格上留下联络信息和来访内容概述,改天再来。
陌岩迟疑地接过表格,心里盘算着是先约见经理呢,还是直接去把鸿钧老祖找出来。元炁山既不归任何一个国家管,陌岩也不好拿自己大统领的身份来压人家。却听身边的小羽冲女秘书说,“他——是来拜访鸿钧前辈的,我是来认爹的。”
丫头又耍什么花样?陌岩在心里嘀咕。女秘书自然也是一头雾水,“姑娘,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是来这里找我生父的啊!”小羽假惺惺地抹了下眼泪,“我从小没爸,也不知道亲爹是谁,走哪儿都被人欺负不说,这么不明不白的出身将来会被婆家瞧不起的是吧?昨天过生日时母亲终于肯告诉我,十几年前她曾跟一个叫什么鸿钧老祖的老男人有过一段超越俗世的恋情,我就是这么被生出来的。”
老男人……超越俗世的恋情……九百多岁的陌岩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多想。
“负心汉这么些年也没来看过我们娘俩一眼,没给过一分抚养费。唉,我那母亲也是个死心眼儿,既然都知道负心汉在这里开公司了,应该早早过来一哭二闹三上吊才对啊。把媒体也叫上,那些有钱人最在乎名声的对不对?无奈,只能我这个做闺女的自己找上门啦。”
话说陌岩和小羽在元炁山广场上排了半天队,进机器人博物馆后又挨个儿参观了展厅,估摸着这时候祁哥一伙人口中的“生意”早已谈完。岂知祁哥几人来到楼上办公室后,经历与陌岩如出一辙。祁哥是什么身份的人?只有他不理别人没有被别人拒之门外的,说今天要是见不到经理他们就不走了!女秘书没辙,将几位大神请到后方的会客厅,说去问问经理看能否破格来一趟。谁知好事成双祸不单行,这才过了两个钟头又来一对拜访鸿钧老祖的。
“呃,这个,”女秘书听小羽自称是老板的私生女,惊慌失措地站起身,“不、不太可能吧?姑娘您这种话可别随便乱说呦,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小羽一拍胸口,“我不就是活生生的大证据嘛!我妈说了,女儿随爹,瞧我这眉眼儿长得,跟爹当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认识爹的人一见到我都会说——哎呀,这是妥妥的鸿钧小祖啊!不信的话就把他叫出来做亲子鉴定呗。哼,他要是不肯对我负责,你们这家博物馆不是他的私人产业么?你们得每月替他付生活费给我,银行转账就可以了。嗯,我还有三年上大学,学费也得给我预备着……毕业后还要置备嫁妆。”
陌岩憋笑都快憋出内伤来了,若不是当着外人的面,真想伸手在小羽脸蛋上捏一把,或者刮一下她的小鼻子。丫头哪来的这么些花花肠子?随便就给他认了个老丈人。
女秘书的脑袋看起来比方才大了一倍。“请姑娘去里面的会客厅稍坐,我这就通知经理,请他马上赶过来。”
陌岩随小羽进会客厅。此处的摆设类似于某些私人诊所的等候室,洁净温馨,有四五组分散的沙发座椅,当中拿绿色盆栽或杂志架、饮水机隔开。五短身材的祁哥拨弄着手机,像只土拨鼠一样陷在长沙发里,让陌岩怀疑等祁哥待会儿离开后,沙发中央会永久地留下一个土拨鼠的窝。
随祁哥同来的一个男人坐在附近,一个站在窗户边朝外看。应当还有一个,目前不在视野范围内。见身材雄壮的大统领进屋,祁哥面露惊讶之色,站起身来。
“这位莫非是……巴塞厉大统领?失敬失敬。”
陌岩假装不认识他,也不知道前天是他派人来行刺自己的,礼貌地冲祁哥伸出手,“阁下,未请教?”
“祁渊。”
“幸会。”
哦,原来祁哥是叫这么个名字。陌岩随后同小羽找地方坐下。祁哥那对色眯眯的三角眼却没放过陌岩身边的少女,抬起滚圆的胳膊指了她一下,“你、你不是那谁,怎么会在这里?”
“对啊,咱俩见过面,”小羽接过陌岩殷勤递过来的一杯冰水,大方地承认,“几天前,在运输舰上。现在你知道了,我是鸿钧老祖的亲闺女,还是大统领的师姐兼女朋友。”
祁哥皱起眉,缓慢摇了摇大脑袋,“可你当时跟我说过,你父亲是军官。”
“对啊,我妈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总得找个接盘的吧?”
“噗——”陌岩把口中的冰水喷到自己大腿上。
祁哥还待细问,先前不在屋里的那个属下回来了。
“圣章,”年轻人自我介绍道,同时走到陌岩面前,冲他伸出一只手,“大统领您好。”语气轻快,没有不敬但也没太当回事儿,如同商业社会中的生意人士会见客户。
圣章是个干瘦戴眼镜的年轻人,深灰色贴身西装与其他两个随从同款,气质却大不一样。假如一个人像祁哥那样长生不老又富可敌国,手里握着帝王将相都不具备的尖端科技,举手投足自会透出无所不能的傲慢。
然而一个人若是像圣章这般,“整个人类文明除了没有被文字记载而遗失的那部分,都装进他脑子里去了,”这是祁哥后来向经理介绍这位青年人时说的话,那么他看你的目光首先是怜悯。并非佛菩萨对众生那种慈悲的怜悯,是终极智慧生命对井底之蛙、偷生的蝼蚁、无法语冰的夏虫居高临下的哀叹。
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当然是不必要的,就是一种装饰。陌岩知道有种镜片上能显示文字的智能眼镜,但他相信圣章的双目比任何眼镜都要强大。
陌岩起身同他握手,“你好圣章。”同时在心里推测,圣章多半是圣蛏的兄弟,同一批出场的人工智能人。哥哥武力值爆表,可惜还没亮相就遭古灵精怪的小羽暗算,在众目睽睽之下挑战陌岩出尽洋相,自杀身亡。圣章则以智慧出彩,问题是祁哥把他带到鸿钧老祖这里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