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设想过很多要当面问师父的问题,可当心尘此刻真切站在他面前时,如此突然反倒是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半晌才憋出来一句:
“我还以为您不会来找我了。”
另一个他便没这么温柔,黑刀破膛而出,鲜血绽放之间直奔心尘那张迷雾密布的脸。
这一刀蕴含刀鬼的怒意,说是“迁怒”毫不为过,目前来讲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无实质证据证明心尘参与其中,可他就是感觉这神神秘秘的白发老头肯定脱不了干系。
毫不意外,黑刀斩在了空处。
刀实则并未偏移,心尘看上去也丝毫没有动作,就那么负手站在原地,黑刀斩在地面溅起的泥土都未曾沾上他的身。
阿泠心知肚明,方才斩出这一刀的时候,师父的周身分明扭曲了一瞬,他过于熟悉那种感觉,跟使用空之玉撕开空间裂缝时完全一样。
“你的时间不多了。”
心尘的声音还是不富有任何特征,话语中蕴含的情感也极为难察觉,阿泠从小到大都习惯了,只是师父说的这句话让他摸不着头脑。
“您消失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阿泠摇头苦笑,心想他那一肚子疑惑今天也不会得到太多的答案,思来想去,他还是追问道:“什么时间不多了?”
“时间”这种东西,对常人而言便是毫不留情的刀,可对他而言便是可视可见的天道,半条「岁月」在他手中,时间对他来说,应当不是什么极其有限之物才对。
心尘抬手打了个响指,周遭环境一阵扭曲,归雁山顶的树林顷刻间在阿泠视线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一片建立在他灵魂之上的草原。
“师父,这树是不是你种在我身上的?”
阿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觉得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心尘这一手,就好比是瞬间拉开了一道空间裂缝将他二人周身完全覆盖,显然那条空灵悠远的未知天道,师父驾驭起来比他要熟稔的多。
“老头,你说句话行不行?”刀鬼没好气地说道,说着就想提起刀来再斩一刀出去,却被剑鬼抢先一步问道:“师父和兽神似乎相熟。”
出乎意料地,心尘对剑鬼这句话做出了回应,他轻轻点头,脸上的迷雾也随之摇曳。
阿泠立马追问:“在我身上种下这棵神树,又在暗中安排我经历这一切——您和兽神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情绪有些激动,因为阿泠并不在乎任何人让他置入险境,反正无论如何,按照师父从小告诫他的话,如果不解决裂魂症,他迟早都会死。
他在乎的是,这一路走来见证了太多生离死别,有些尚且能够靠魂树天道之力挽回,有些却再无法回头,如果他所经历的当真是一条被既定好的道路,实在是牵扯到了太多的生灵,代价未免太大,他无法接受。
悲天悯人不似一个山中长大的少年能拥有的品格,实际上他最怕的,就是这条既定之路的起点便是归雁村。
他无法利用「神权」回到那天,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佐证,冥冥之中有人不想他利用「岁月」去改变那天已然发生的历史。
阿泠甚至想过,寄生在生灵上,以“成神”谬言祸害众生的面具,会不会跟自己的师父有所牵连。
此刻话也无需说得太透,他不想质问师父,在阿泠心里,这位养育他长大的神秘之人不是血亲却更胜一等;更何况,剑鬼也不觉得自己有逼问心尘的资格,仅仅是方才利用空之灵蕴的那一手,他自认自己差太多了。
“我和他们在做本该就要做的事,需要让你知道的时候,无需我言明,你自己便可知晓,故而说与不说透,都没有意义。”
心尘毫无感情的话就像是一桶冷水浇在阿泠头上,他沉默着压抑刀鬼的怒火,眼神紧紧盯着师父不放。
“你去过‘神界’了。”
这是一句废话,阿泠那时虽然和兽神融为一体,意识陷入混沌,却依然记得师父当时也在神界,以至于他怀疑师父可以来去两界之间。
“那里没有自然灵蕴,时间混乱无比,天道秩序各为其主——你有没有想过,万古岁月以来,在那里生存的所谓‘神灵’,究竟是靠什么才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