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呸!
南奕气夯胸脯,险些破口长啸,以抒郁气。
但就在唇分之际,他复抿紧了唇,动念自问:事已至此乎?缘何至此乎?非得至此乎?
连番自问,三省吾身后,南奕暂且用疑虑压下了气恼。
他开始追问:可是许洛故意如此?若果是故意,又有何意?
难不成就单纯只是为了给他添堵,让他念头不通达?还是说许洛不想失了自己的脸面,强撑着不吭声?
南奕心下揣测,忽觉自己险些遂了许洛的意。
在临死之际,许洛多半心情复杂,既出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心态提醒了一句,却也有心激怒南奕。
若是南奕怒火攻心,乱了心境,或许便会跟着乱了对赐灵科仪的掌控,即没能守住心神俯瞰南石村的上帝视角。
身为赐灵科仪主持,乃至于身为修士,当时刻保持意念清明而冷静,尽力避免情绪干扰。
否则,面对此世种种神诡异力,早晚会被蒙蔽心智,误入歧途犹不自知。
南奕在气急关头,堪堪醒悟过来,转而努力调节心态,自我审视,并借着主持赐灵科仪、心神俯瞰一方的机会,体悟上帝视角,思索何为超然之道心。
此时此刻,南奕确实自责、确实愤怒。
但作为穿越者,他的这些恨,终究没有恨彻心扉、寸裂肝肠。
他喃喃开口,自言自语:“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可我活下来了。”
“我会和你们陪葬,然后带着你们的那一份命,活下去,活到永远永远。”
来自蓝星、冷眼旁观此世的南奕,将在精神上,与众人陪葬,就此消亡。
而活下来的,冷静下来的,则是穿越至神诡聊斋、重活一遭的南奕。
在此之前,南奕心底深处,对于穿越后的新世界新生活,始终是有着一丝自傲,以及几分疏离的。
他来自蓝星天夏、文明社会,一直是以冷眼审视的心态,看待自己在此世过的古代生活:没有卫生纸,没有各种零食,更没有手机与互联网。
大离百姓,既缺享受,又少娱乐,不过尔尔。
哪怕他文抄武侠小说,秀出前世画技,便能轻松折服大离读书人;哪怕他小试身手,发挥小镇做题家三成本事,岁考夺魁便如探囊取物,都不曾让南奕感觉爽。
他只觉寂寞,一种隐隐约约的、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一种沦落异世、只得与古代土著为伍的寂寞。
但现在,鲜血与死亡,恐惧与自责,将南奕心中的骄傲与寂寞,统统撕得粉碎。
原来,他还是会死的,还是会怕的。
原来,他也只是一个人,一個与此世土著没什么区别的普通人。
原来,他是如此的渺小。
而「明尊」之流的仙神,又是如此的伟大。
他悟了。
生死之间,唯有力量,真实不虚。
南奕杀死了那个来自蓝星、自以为是的自己。
他要在这个世界,活出崭新的自我,拥抱真实的力量。
所以,体悟着上帝视角的南奕,渐渐恢复了冷静,心若冰清。
什么愤怒与自责,都统统被他扫出了心田。
准确说,是有过愤怒,但不必为此愤怒;有过自责,但不必为此自责。
他毕竟是人,而不是神,不可能十全十美永不犯错。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的一生,他的未来,注定还会面对许多坎坷与挫折。
难道他还能一辈子自责吗?
南奕,以超然之视角,俯瞰自己肉身。
“我此生,当有两个追求。”
“其一,是长生,是活下去。无论如何,我不想死。”
“其二,是无敌,是努力变强。我的命运,不应被他人左右。”
他自言自语,既是在对自己说,也是在对原身说。
从今天起,他不再纠结原身往事,因为原身父母兄弟、乡亲旧友,都统统化作了灵性,未来再无纠葛。
不过,从今天起,他会代替原身,背负全村人的命,在此世努力活得更久、变得更强。
如此想着,南奕放下心中恨意,终于看向了盘踞南石村上空,由赐灵科仪提炼积累的庞大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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