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铜府的夜色阴暗无光,一个个巨大的矿洞口就像是匍匐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将无数矿工吞噬进去,但是却从中迸发出墨石的辉煌灯光。
“周侯,邓总宪,崔尚书,镇上已经准备好休息之所,请三位阁下下榻。”
一位山铜府的官员小心翼翼地说道。
周铁衣衣袖一拂,“事情都没有处理完,休息什么!”
‘邓振全’冷哼一声,“民不安,何以安吏?”
崔万霞思考了片刻,说道,“本官倒是有些累了,你们带本官到镇上歇息,对了,其余没有事的人返回自己的岗位上,这案子还没有开始查,总不能够让整个山铜府的官吏都陷在这里。”
三位查案官员化作了两种不同的态度,山铜府的官员们看向楚圣言,楚圣言思考了片刻,点头道,“谨遵三位天使吩咐。”
官员们跟着邓振全离开之后,周铁衣先被领到矿场中管事们休息的地方,这里稍加整理了一下,算是能够住人。
周铁衣看向面前的宅子,冷声说道,“这住的地方不好,得换,去找个合适的位置建一栋新的房子。”
闵火容微微一愣,从进入这个矿场开始,周铁衣都没有天使的傲慢,甚至愿意留在矿场中继续查案,但怎么官吏一离开,他就显得傲慢了起来?
还没有等闵火容继续思考,就见周铁衣从白玉棋盘中拿出一摞纸,“照着这上面的图纸修建一栋房子出来。”
闵火容接过这摞纸,他下意识翻看了一下。
上面是一种奇特的房屋结构,一共有四层,每一层有八个大的房间,而大的房间之中又套着小的房间,就像是精巧的蜂窝。
除开房屋结构之外,上面还写着一种名叫做‘新型水泥’的泥浆配比之法和地基,钢筋结构等概念。
水泥是这几个月周铁衣在建造火车商会炼钢厂的过程中,让公输家专门改进过的,主打就是一个低价。
而山铜府各类矿产丰富,又不缺墨家和公输家修行之人,建一栋四层楼高的新式住宅楼,会比预想中要快得多,特别是在修行者加入建设的前提之下。
这也是周铁衣留在矿场的原因,他留在这里,那么白芷山矿场就没有人敢怠慢。
他不在乎官员们想要展示给他看什么,他在乎的是他想要给山铜府的所有人看什么。
一个新型的矿场建设,这是山铜府的根基之一。
这个矿场必须要围绕技术革新,以工为本以及生产盈利三个方向。
只要完成上述三点,那么这个模式就可以推广出去,而不是自己像无头苍蝇一样去查案,查一批贪官污吏,还有更多的贪官污吏。
只有从生产制度上做出改革,然后借助制度的改革的春风,再完成官吏的整顿。
吏治绝对不只是思想道德的建设,更应该和不同时期的生产制度结合,确定新的核心,不然都是换汤不换药,从上到下大家都觉得在整治贪官污吏,但过几年,又会变为老样子,因为整个制度结构已经老化,利益链条顽固,除非改革制度的人上去,不然就算有清官上去,也只能够保证自己不贪,或者查一些小贪小污。
周铁衣思考了片刻说道,“两个月,我两个月内要看到楼盖起来,按照我的标准,你懂我的意思?”
闵火容神色凝重,立马躬身说道,“周侯请放心。”
闵火容离开之后,周铁衣让秦羽这个麾下小旗去将李剑湖,崔玉,莫天恒留下,又将墨家孙士恒请过来。
山铜府的改革自己可以定个框架,处理主要矛盾,但是改革绝对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完成,自己在山铜府待着的时间也有限,所以需要在山铜府培养出能够接替自己工作的人。
这也是周铁衣当时问秦羽愿不愿意继续当他麾下小旗的另外一个原因。
而除了秦羽这个主事之人外,周铁衣还要培养李剑湖,当然不只是因为李剑湖事关自己的修行手段,同时这也是留在山铜府的制约。
他可以想象,自己如果完成了这次山铜府的改革,那么留下的政治势力会有多大。
他不能够因为自己离开山铜府而人亡政息,也不能够完全相信秦羽的道德和能力。
所以他需要留下一个制衡的人。
这个人不仅要有足够的力量,还要懂自己这一套理念的逻辑和手段,这样才能够起到在野制衡秦羽的作用。
孙士恒被请到房间内的时候,这里已经泡好了茶。
孙士恒穿着粗布衣服,先是认真对周铁衣一礼,作为墨家四品,又驾驭飞鹏往来天南地北之间,他太清楚真正想要做事的官吏和不想要做事官吏之间的区别了。
虽然周铁衣第一天来山铜府的时候,还是一贯他奢侈的名号,甚至传出了千金杯买酒与民同乐的雅事,但仔细思考,就明白这是法家‘徙木立信,取信于民’的法子。
而后周铁衣下了矿场,不仅查出了牵连的神孽之事,还没有如酷吏一样,逮着这件事大做文章。
如果周铁衣这样做了,那么他在孙士恒眼中可以称得上是能吏,或者法吏,但绝对称不上仁官。
面对十位普通的矿工,周铁衣没有用他们的头颅作为自己的政治武器,并且准备为他们改变现在的制度,与中央周旋,这就是真正的仁。
周铁衣手掌按了按,“孙大匠不必多礼。”
墨家虽然提倡兼爱非攻,但是墨家本身却不是一个无组织无纪律的松散组织。
从墨者自己要交一笔‘兼爱税’就可以看得出来,墨家的组织能力甚至在诸子百家中都排在前列。
所以墨家内部有着明确的称呼,就比如每一代墨家只有一个首领,那就是墨家巨子,不会出现儒家这种多位魁首同时在世的情况。
墨家巨子之下,墨家三品以上的修行者,可以称之为‘天工’,中品修行者可以称之为‘大匠’,以技艺高低来明确身份等级和领导,这也完美的复合了墨家乌托邦式的社会构造体系。
孙士恒坐了下来,犹豫片刻开口道,“周侯今天找我来,必有事要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