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低着头站在床榻前面,脸上的神色中全然是恭敬与谦卑之色。
“陛下乃天子之躯,万圣之身,何出此言?”
“定然能长岁万年。”
曹丕只是笑了笑,身体随着他的笑声而颤抖,他慢慢的在身边人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而后依靠在软垫上。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司马懿。
他开始后悔了。
后悔当年为了想要尽快称帝而给了世家们太大、太多的权力,而如今,整个魏国除却不怎么管事的“陈英”之外,司马氏的权力已经膨胀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程度。
就算是他这位天子都要忌惮三分的地步。
这一切都是他促成的。
而在这些年里,他也逐渐明白了陈氏到底想要做什么——甚至明白了当初他父亲临终前告诉他的话,那句“不必担心朱楼、不必担心陈氏”到底是什么意思。
曹操临终前所说的不必担心朱楼是因为,陈朱楼已经死了,已经彻底的“死了”,活着的只剩下一个想要挽救天下苍生的“祖天师”。
祖天师不会宣告自己陈氏的身份。
而陈氏在中原内乱、但却又在某种程度上稳定的情况下,不会插手中原的事务。
渐渐的,曹丕成为了天子之后,才明白过来为何这么多年间,陈氏能够一直被“天子”所信任,也明白了陈氏为何可以一直传承至今。
陈氏就像是中原华夏大地、九州天下的守护者。
也像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践行者”。
陈氏和陈氏子弟是两个概念。
曹丕坐在那里,或许是人在临死之前都会想许多的缘故,他的思维发散的很远。
他这些年翻遍史书,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
只要九州大地不出现“灾难”,比如蛮夷入侵、比如天灾人祸、比如有奸佞祸乱朝纲导致天下动荡,那么“陈氏”这个整体就不会出动。
纵观历史,陈氏迄今五百余年,以“陈氏”整体而行动的次数屈指可数。
“驱逐匈奴,封狼居胥”是其一。
“以我之躯,散布天下,护国安民”是其一。
“拨乱反正,镇压诸王”是其一。
“铲除奸佞,清君之侧”是其一。
“号令群雄,镇压西域”是其一。
五百年的岁月长河中,陈氏整体的行动只有这几件事情。
无一例外,全都是威胁到了华夏大地安危、动荡波及天下的时候,陈氏才会出现。
至于其他“内乱争斗”的时候?
秦楚汉争霸的时候,陈氏不曾出现,出现的只是陈氏的子弟“陈簪缨”。
王莽篡政的时候,陈氏不曾出现,出现的只是陈氏的子弟“陈冲”。
当年十常侍乱政的时候“陈氏”出现了,而等到天下割裂、诸侯开始纷争的时候,“陈氏”再次消失,转而出现的是“陈朱楼”,或者说是“祖天师”。
曹丕闭上眼睛。
随着年岁的增长与手中权力的变大,他慢慢的理解了陈氏。
“陈氏”是一个世家。
但陈氏子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想要践行的路,他们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所以,陈氏子弟中,有“陈英”在魏国,有“陈汉”在大汉,有“祖天师”在大虞。
所以,陈氏子弟中,有“陈林安”在墨家,身为工匠,兢兢业业的创造利国利民的事务,除却“锻铁法”这种涉及到武器之外的所有“先进农具”“工具”全都无偿的分享给世人。
所以,陈氏子弟中,有“陈一”拜入扁鹊门下,身为当代扁鹊,放弃了自己的“姓与名”,放弃了自己的世家子弟身份,行走天下,足迹遍布九州大地,为百姓们治病。
所以,陈氏子弟中,有“陈山河”,不顾天下动荡,游走三国,为九州大地修建了许多的水利工程,让这片大地上的百姓们可以少受到一些影响。
陈氏是聪慧的,陈氏的子弟们也同样是聪慧的。
除却家国天下、亡族灭种的大事之外,他们都不会使用“陈氏”的名头——哪怕外界的人实则以为他们在用也是一样。
他们用自己的姓与名,践行着他们的祖先留下来的祖训。
“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问心无愧于己”
长久的沉默。
司马懿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的眼睛中带着些许的沉稳与“耐心”。
狼在狩猎的时候,总是十分有耐心的,就那样趴伏在雪地里,静静的看着猎物走向灭亡。
曹丕从回忆中醒来,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好了,不说这些了。”
“朕欲令叡儿监国辅政,立为皇太子,代为掌管朝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