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王十九年,蔡国宫中,景侯在位。
司马公子燮进言:楚国对我压榨不休,索求无厌。若依臣计,不如背楚附晋。
蔡景侯暴怒:楚近晋远,你为此计,是欲陷我蔡国于万劫不覆乎!
公子燮大惊,正欲出言解释,蔡景侯闭耳塞听,不分青红皂白,命将公子燮诛杀。
子燮之弟名履,闻说兄长无辜被杀,由是逃出蔡都,投奔楚国。
就在子履奔楚次年春,邾国大夫庶其亦叛其君,举漆邑及闾丘两地归降鲁国。
鲁国执政卿季武子大喜,将鲁襄公姑母嫁给庶其,并对其随从都有赏赐。
当时鲁国盗贼多发,季武子斥问司寇臧武仲:卿为司寇,何不禁贼?
臧武仲答道:庶其以邾国城邑以献,是谓窃国大盗。子非但不禁,反将姬氏妻之,并赏其仆。公开门以揖外盗,我怎能禁国内之贼?
季武子羞恼交加,怒道:我何谓开门揖盗?你且说来!
臧武仲笑道:卿为臣子,敢以国君姑母嫁盗,复以大邑赠盗,再以皂牧车马赐盗,此非开门揖盗而何?先予重赏,而后曰除之,恐不易也。居上卿者,当以诚待人,才能治民。正卿所为,民之所依。上行下效,势所必然。故云上卿开门揖盗于先,臣不能禁贼于后。
季武子闻此,无语以对。
镜头转换,楚国郢都。周灵王二十年夏,楚令尹子庚病死。
楚康王请薳子冯做令尹,薳子冯以为君王弱而身边多宠臣,以病为辞。楚康王疑其假病,派医师前去诊视。
时当夏季,天气酷热,薳子冯闻说楚王遣医师来探视,乃命挖掘地窖,在里面放置巨大冰块,复于冰上安放床榻,自己身穿两层棉衣皮袍,上床拥被而眠,不饮不食。
医师前来问病,见而惊甚,归报康王道:薳子冯瘦弱不堪,虽血气正常,但于此酷暑之日惧寒至甚,堪堪待死,臣恐其命不久矣。
于是楚王信之,只得改命子南为令尹。
画外音:在此盛夏季节,楚国又地处江淮之地,何来巨大冰块?史册中并未给出解释,便成千年迷案。医师未知视而不见,或不识冰为何物,竟被瞒过,可见薳子冯实有奇能。
子南为楚国令尹,骄纵奢侈,终日不理政事。随从观起,仗恃主人势力,行为僭越,拥有车马数十乘,纵驰街衢,横行无忌,楚人怨声载道。
众卿皆都弹劾令人失职,纵容悍仆不法,楚王迫于舆论压力,欲治子南之罪。子南之子弃疾时任宫卫,楚王见之,复心中不忍,多次暗中流涕。
弃疾见而怪之,于是请问楚王:君王三次见臣而泣,敢问却是何故?
楚康王道:卿父身为令尹,多为不法,且犯众怒,卿所知也。今举国将讨其罪,孤不能姑息不问。然卿与令尹是为父子,父亲罢黜,其子尚能居于朝堂乎?寡人不舍卿去,故每见卿,不由不涕泣耳。
弃疾闻言,再拜奏道:父戮子居,君焉用之?况且若泄王命,触犯重刑,臣亦不为。
于是告辞下殿,自尽于宫门之外。楚王既惊且怒,便杀子南,车裂观起。
康王处置子南之后,方知薳子冯托病辞官真意,于是亲至其府,拜为令尹。薳子冯有九位好友,除申叔豫之外,其余八人皆都趾高气扬,也多置办车马,欺压同僚。
申叔豫却有意疏远薳子冯,在朝中从不与其交谈,在外遇见,也引车避之。
薳子冯不解,亲至申叔豫府门质问:子三次困窘我于朝堂,又五次引车相避。弟不知何处犯兄,因而大惧,不敢不见。若弟有过,子姑告我可矣,何疾避我?
申叔豫答道:我为子友,何必避之?但恐子为令尹,我便不免似观起一般,被国君车裂。是以大惧不及,又何敢告子?
薳子冯听罢大震,告辞以归,聚其八友,说道:前日我曾去见申叔,问其何以避我。夫子所云,真可谓生死而肉骨,金玉良言。公等知我如夫子者,则可继续为友;如其不能,则请止于今日可也。
八友不解薳子冯话意,相互交头接耳道:俗语云富易妻,贵易友,其势必也。
于是九个好友,就此绝交。楚王闻说令尹绝其九友,心中大安。
镜头转换,按下楚廷,复说晋朝。
晋平公因见栾氏势大,且思范宣子所奏,乃召心腹大夫阳毕入内,摒退左右密谈。
晋平公:晋国多难,自穆侯至今,民心不足,祸乱不断。古云失民必致外患,是欲临于寡人之身乎?
阳毕答道:祸根已树,枝蔓则根茂,故祸乱难止。今若谫枝绝本,可得稍息。
晋平公:若使卿为寡人谋之,则当如何?
阳毕素恶栾黡而睦于范氏,由是趁机进言:图在明训,明训在威权,威权在君。君抡贤人之后有常位于国者而立之,亦抡逞志亏君以乱国者之后而去之,是遂威而远权。民畏其威,而怀其德,莫能勿从。若从,则民心皆可畜。畜其心而知其欲恶,人孰偷生?若不偷生,则莫思乱矣。且夫栾氏之诬晋国久也,栾书实覆宗,弑厉公以厚其家,若灭栾氏,则民威矣。今若起瑕、原、韩、魏之后,而赏立之,则民怀矣。威与怀各当其所,则国安矣。
平公沉吟道:栾书有援立先君之功,且栾盈其罪未着,除之无名,奈何?
阳毕奏道:栾书援立先君,是掩饰自己弑杀厉公之罪。主公以为栾盈罪恶未着,则宜翦除其党,将其遣出国都。彼若因此谋反,则诛之有名;若逃死他方,亦晋国之幸。
平公同意阳毕建议,派祁午、阳毕前往曲沃,宣布驱逐栾氏家族,使其离开晋国。栾盈未知自己是被亲生母亲出卖,因出其不意,不敢冒然抗旨,遂出奔楚国。
晋平公遂下明诏,谕示百官及国人:自文公以来,凡对先君有功,而子孙未得爵者,皆授爵官;能访得功臣子孙者,皆都给以奖赏。
岁月流转,花开花落。转眼之间,三年已过。栾盈借楚王发兵相助,复还晋国,引曲沃家甲攻打绛都。同党箕遗、黄渊、嘉父皆都起兵,在城内发动叛乱,以为内应。
于是内外夹攻,城危欲破。范宣子急调三军,派兵护送平公至襄公庙避难,然后满城大索栾氏同党诸卿大夫。不过半日,便杀箕遗、黄渊、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师、申书、羊舌虎、叔罴等;伯华、羊舌肸、籍偃等因系族亲,被囚于狱。
范宣子平定内乱之后,便率国人拼死守城。栾盈攻城不克,逃到曲沃。晋军追及,杀死栾盈,更灭栾氏族党。可叹栾氏偌大勋族,全因栾盈之母祁荡,母诬子反,毁于一旦。
镜头闪回。被囚诸人之中,有名士羊舌肸,姬姓羊舌氏,字叔向。因食邑在杨(今山西洪洞),故又称杨肸。因贤德高才,与郑国子产、齐国晏婴齐名。
叔向因熟悉历史掌故,知识渊博,被司马侯推荐给晋悼公,担任太子彪师傅。
晋平公即位之后,羊舌肸又为太傅。
平公三年十月,晋齐战于平阴之时,羊舌肸因看到城上有乌鸦聚集,因此判断齐军已经逃走,因而被传为美谈。
次年晋齐和谈,齐国大夫叔孙豹面见羊舌肸,咏《载驰》第四章,以赞其爱国之情,报国之志,羊舌肸受而逊谢。《载驰》传为许穆夫人所作,其后录于《诗经》。
闪回结束。说叔向入狱,监守者问道:子因栾氏得罪国君,恐非智者所为乎?
叔向答道:我虽入狱,与彼被诛及逃亡者相比,又当如何?此便为智,非子能所知。
晋平公宠臣乐王鲋又称东桓子,生有多谋,但好贪财,此番相助范宣子平定栾盈之乱,因知叔向无辜,由此入狱来见叔向,当面索贿。
乐王鲋:我为子向国君请求免罪,可乎?
叔向不答。乐王鲋出,叔向不送。家臣当时在侧,便问家主因何拒绝乐王鲋。
叔向:能为我免罪者,岂是此人?非祁奚大夫不可。
家臣:乐王鲋宠于国君,言无不纳。祁大夫今不在朝,致仕久矣,公何说其能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