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设在地下,顶部开了个小窗口,刚好能瞧见天上的一轮明月,也能听到外头的飒飒风声,还有海浪一阵阵翻涌,不断与礁石相撞的声响。
男子坐在窗口下,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深邃的轮廓,他鼻梁高耸,眼眸淡蓝,五官英俊至极,却又带着几丝邪魅的气息——
这便是赤奴部落的六王子,所有赤奴人心中的海上神明,息月寒。
闻晏如若是东穆的“战神”,他便是赤奴部落的“战神”。
曾让闻晏如埋在死人堆里,险些丧命的那场战役,便是由他发起的。
可再骁勇善战,也终究有失手之时,他在上月被俘,沦为了闻晏如的阶下囚。
东穆有心拿他作为谈判的筹码,马上便会派镇抚司的首尊裴世溪登岛,将这位赤奴部落的“头号人物”押解回皇城。
他被关至今,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可最近几夜,竟然不知为何,嘴里开始吟唱着奇怪的歌谣。
钟离笙去澜心小院找施宣铃的夜晚,闻晏如也来了一趟暗牢,密切关注这位六王子的动向。
可闻晏如听不懂赤奴人的语言,也不知息月寒在唱些什么,此人向来狡诈阴狠,智多近妖,闻晏如颇有担心,若是息月寒在传递什么暗号可就糟了。
朝廷马上就会派人来押解他,在这之前,可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闻晏如思虑再三,终究决定去找一个人。
第二日清晨,薄雾缭绕,海上朝阳升起,钟离笙带着施宣铃进入云城的同时,闻晏如也提着长枪,敲开了玉竹居的门——
是的,他来找的人,正是季织月。
“小晏将军,你是让我,让我去听听那位六王子……在暗牢里唱些什么?”
得知闻晏如的来意后,季织月有些惊讶:“你,你怎么知道我会赤奴人的语言?”
还别说,闻晏如当真找对人了,季织月一向饱览群书,涉猎颇广,还当真会一些赤奴部落的语言,只是不算精通,但勉强听懂那六王子在吟唱些什么应当还是可以的。
“因为上回同去乱葬岗时,你在山上跟我提过,流放来云洲岛之前,你做了万全的准备,将与云洲岛相关的书籍卷宗都翻遍了,而那些赤奴人,经常偷袭来犯,乃云洲岛在海上最大的宿敌,我猜想你一定也会翻看与之相关的资料,而你又有过目不忘之能,速学一些赤奴人的语言对你来说应当不是难事,所以我这才来碰碰运气,不知我是否猜对了?”
这哪是随意猜想,碰碰运气啊,分明再严谨不过的推测,季织月佩服不已,又忍不住有些高兴。
“小晏将军,你真是心细如尘,聪敏睿达……原来,原来我说过的那些话,你都还记得啊?”
她想到什么,又转身跑回屋里,扬声喊道:“你,你等等我啊,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之后就随你去那暗牢!”
少女兴冲冲捧来的不是别的,正是自己这几日苦心设计的图纸,她举在闻晏如面前,满眼放光。
“小晏将军,你看,这是我为你那杠长枪画的机关改装图纸,我关在屋里忙活了好几日呢,正好也想去找你!上次少岛主跟小铃铛的赌约,多亏你出手相助,我一直想送份谢礼给你,你就收下我的一片心意吧!”
季织月说着,目光不由瞥向了闻晏如手中握着的那杠银光闪闪,犹如飞龙的长枪——
简直,简直太令人着迷了,完全是她的“梦中情枪”,她这辈子若能亲手将它改造一番,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小晏将军,你就让我改造你的长枪吧,我保准给你一个惊喜!”
眼看季织月一副痴迷模样,情不自禁伸出手,就要摸上那银色长枪了,闻晏如赶紧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道:
“你说实话,是真想谢我,还是看上我……的‘雪霁’了?”
季织月摸了个空,又被人一眼看穿心思,当即讪讪一笑,极力掩饰道:“都差不多一个意思嘛,反正都是为了感谢小晏将军,我绝对没有恶意……”
闻晏如继续面无表情,季织月只能又转移话题,夸张赞美道:“原来它叫‘雪霁’啊,飞雪初霁,划破天光,河清海晏开盛世,真是个好名字!”
闻晏如迎着少女热切的目光,听她一通赞美后,终于沉声开口道:“你先帮我这个忙,等事成之后,我会将雪霁放在你这里……三个时辰。”
“啊?才三个时辰?”
虽然少年将军松了口,可这时间委实太短了,少女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三个时辰,可连一个小机关都很难做好呢,小晏将军,你可以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吗?”
改造显然是不可能了,闻晏如的意思再明了不过,纯粹只是将雪霁“借”给季织月欣赏一下罢了。
季织月还想再争取一下,那袭银色铠甲却已经冷冷道:“不可以了,三个时辰已是我能允诺的极限,我闻家以枪法立世护国,雪霁乃我父亲所赠,多年来我从未离身,能给你三个时辰,已是我冒险为之了。”
听到这回答,季织月愣住了。
是啊,怎能要求一个常年警惕,守岛御敌的将军,将从不离身的武器放在别人那里呢?
能给她三个时辰,的确已是天大的一份“面子”了。
少女当下见好就收,不再提任何要求,乖乖跟着那袭银色铠甲来到了暗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