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缓缓扭头,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孩站在他的身后,正冲他微笑。
能有这种能影响整个世界的能力、总是在最后关头登场、并且还打扮如此骚格的男孩全世界只有一个……路鸣泽,路明非最亲爱的弟弟。
今天的路鸣泽从上到下都是一身黑色,除了黑色的高档西装西裤以外,他还戴着黑色的礼帽,帽沿边缘用专门的工具折得层次分明,路鸣泽的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方头皮鞋,皮鞋的鞋头被抛光打磨得锃光瓦亮,几乎能当成镜子用了,就连路鸣泽胸口口袋里的方巾也是罕见的黑色。
这身特殊的打扮看上去就像是去参加一场奇异的变装舞会,又像是准备参加某个熟人的葬礼。
“敢来的再晚一点么?”路明非冲路鸣泽扯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你穿成这样是为了参加我的葬礼么?你要是来的再晚一点,大概还能趁着我尸体没凉透的时候赶来。”
“不是你的尸体,哥哥,就算凉透了那也是我的尸体。”路鸣泽摇摇头,叹了口气,“哥哥你忘了你一直是我的样子么?我都把自己的身体借给你用了,还被你搞成这副模样,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路明非缓缓站起身,他一步步靠近路鸣泽,在走到路鸣泽身前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还是路鸣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路明非的脸朝路鸣泽贴了上去,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努努嘴就能亲上……但路明非当然不是为了亲吻路鸣泽,也不是太久忘了路鸣泽长什么样,想看看他那张比女孩还要精致的脸,路明非是去看路鸣泽的眼睛。
准确来说,路明非是在看路鸣泽那对暗金色的眼瞳中,自己的倒影。
“终于是我自己的样子了。”路明非从路鸣泽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他长舒一口气,“还是自己原本的这张脸好看。”
“哥哥你被赫尔佐格踢坏脑子,说胡话呢?”路鸣泽被路明非的话气笑了,他指着自己那张比女孩还要精致的小脸问,“你是对我的脸有什么不满意么?”
“那倒没有,只是我自己的脸看了二十多年,已经看顺眼了。”路明非感慨,他从没有哪天这么怀念自己的长相,“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不管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能砍树的永远是铁斧头。”
“况且你脸是没什么缺陷,但是你身材太袖珍了,看什么东西都大一号。”路明非补充道。
“嫌我矮就直说。”路鸣泽捂着心口,有些受伤地说,“一段时间没见,哥哥你扎心窝子的本事直线上涨啊。”
“诶,你的额头怎么了?”路明非凑近了才看到,路鸣泽的额头上有一道不太显眼的伤疤。
伤疤看起来并不是尖锐的东西割伤的,而更像是被钝击的伤口,伤痕不深不浅,贴近路鸣泽的脸才能看得清,伤口的边缘已经和额头附近的皮肤长合了,看上去是陈年留下的旧伤。
“看起来不像是最近伤到的。”路明非仔细端详路鸣泽额头的伤痕,“可是你这里原本有伤么?我印象里似乎没有。”
在路明非的记忆里,路鸣泽一直精致细腻的像一个工艺品级别的瓷娃娃,要是谁家生出这么漂亮的男孩一定会当成公主般宠爱,这么完美的男孩怎么会让自己的额头上一直留着这样好似缺陷般的伤痕呢?
“以前是没有,不过现在有了。”路鸣泽指了指路明非的话身后,“这具身体刚刚是哥哥你在用,这伤口怎么来的你不清楚么?”
路明非顺着路鸣泽手指的方向扭头,他看到了倒在墙角、仍然定格着一张惊恐表情的赫尔佐格……路明非眼神一动,他看到了赫尔佐格的额头上刚刚被他撞出的伤口,路明非心里浮现出一个离奇的猜测。
“这伤口不会是刚刚我撞赫尔佐格的额头留下的吧?”路明非望向路鸣泽求证。
“看来哥哥你没真的被赫尔佐格踢坏脑子啊。”路鸣泽向路明非投去赞赏的目光。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你为我制造的一场梦?这是现实?”路明非觉得不可思议,“我在这里做的事改变了现实世界么?”
“这不是梦,但也不是现实,我还没有能篡改历史这么逆天的能力。”路鸣泽摇摇头,“发生在这里的事只会影响到我们两个,其他的当事人可能会留下一些残缺的记忆,但不会造成蝴蝶效应,所以哥哥你放心,你离开之前日本是什么情况,现在日本还是什么情况,你在这里经历了很久,现实世界只过了不到二十分钟。”
“那你的耳朵?”路明非看向地面的玻璃碎片,碎片的尖端还能看到粘稠的红色血迹,路明非忽然想起他借用路鸣泽身体的时候,为了不被赫尔佐格的梆子声而干扰,用玻璃把耳膜给刺穿的举动。
如果额头的伤口一直没有彻底恢复,那路鸣泽的耳朵岂不是……
“你想多了哥哥,我怎么会让自己变成残疾人嘛?”路鸣泽翻了个白眼,“这里的伤是我特意留下来的,毕竟你和麻衣他们几个都调侃我长相比女孩子都精致,我这不是留点伤疤增加一点男人味嘛。”
“老大师兄和芬狗的脸上多几道疤可以说多了点男人味,你的脸上多了块疤我只觉得瓷娃娃的脸被崩坏了一块。”路明非坦诚地说。
路鸣泽不置可否地笑笑,他摸了摸额头上的那块疤,像是在回忆某些东西,又像是在遮掩某些东西。
“所以月圆之夜之前,如果我没能看着赫尔佐格的眼睛,对自己说‘不要死’,现实世界的我就真的会死是么?”路明非问。
“是的,现实世界的你其实已经死了,这种状态下我也救不了你,你的生命力枯竭的时候,我的能力也会跌入低潮。”路鸣泽轻声说,“而且不仅仅是时间因素,月圆之夜只是真实世界你死亡的最后期限,如果在这个世界你不小心死了,那咱兄弟俩也要一起见阎王。”
“听起来还真是危机重重,一不留神就要嗝屁。”路明非感慨。
“当然了哥哥,你说了要赌命,那我当然就只能把命也拿出来陪你一起赌啦。”路鸣泽笑笑,“不做点疯狂的事怎么能改变命运呢?即便是怪物,想要复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里是真正的黑天鹅港么?”路明非打量着这座破败的教堂。
“如假包换。”路鸣泽用缅怀的语气说,“也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但我已经太多年没有回来了,这座港口在我的记忆里也变得模糊。”
路鸣泽扭头,他看着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女孩,路鸣泽迈开步子缓缓地来到女孩的身边。
“好久不见啊,小蕾娜塔。”路鸣泽捏了捏女孩素白无暇的脸,按照原本的时间线,这个女孩这时候的名字还该叫蕾娜塔。
“小时候和长大后性格差太多了吧,被你带坏的吧?”路明非看着小时候的零,他对路鸣泽说,“小时候这么活泼可爱的女孩,你非把人养成冰山似的女王。”
“天地良心,哥哥,我只告诉她要成为对我有用的人,我可不会去干涉属下的性格。”路鸣泽把零的脸揉成面饼状,似乎他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况且从黑天鹅港逃出去后我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再见她就是冷冰冰的了,似乎这家伙觉得感情是没用的东西,这种东西拥有的多了,自己也会变成没用的人,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理解的,大概和她那对不愿意把她认作孩子的父母也有关吧,多余的感情对她来说是种负累。”
路明非罕见的沉默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生存的方法,有的人觉得不必要的情感可以舍弃,不然就无法变得强大,有的人觉得情感正是让自己强大的理由和根源,这种事情他无法评论对错。
路鸣泽把零放在了教堂最漂亮的一张椅子上,然后他绕过路明非,缓缓的来到赫尔佐格的身前。
“博士,你也好久不见。”路鸣泽对赫尔佐格笑了笑。
赫尔佐格依旧保持着那张惊恐的面孔,他的瞳孔瞪圆,乍一看就好像是因为看到了路鸣泽被吓到似的。
“很遗憾,是哥哥赢了,你没能杀死哥哥,所以我只能参加你的葬礼了。”路鸣泽摘下黑色的礼帽,弯腰放在赫尔佐格的身前。
路明非静静的看着路鸣泽所做的这一切,路鸣泽说的没有错,因为赫尔佐格没有杀死他,那他就会杀死赫尔佐格,他们两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路鸣泽今天穿着这一身的确是来参加葬礼的,但不一定是赫尔佐格的,也许他祭奠的是这座消失在世界上的黑天鹅港和他的过去,也许他缅怀雅可夫、塞巴斯蒂安和霍尔金娜这些被大火烧死的孩子,也许他回忆那条每个月圆之夜都光顾黑天鹅港的黑蛇。
做完这一切后,路鸣泽缓缓来到教堂的窗边,白色凄凉的辉光从正空的圆月洒在冰原和雪山上,冰原上满目疮痍血流成河,士兵们的尸体像破烂一样被炸得四分五裂,他们的中央躺着一条百米长的龙骨。
那是一条黑色的骨骸,骨骸的前半段遍布着铁一样还黑色的鳞片,后半截只剩下被炸得千疮百孔的枯骨,巨大的骨翼无力地垂下,这并不是一条蛇,而是一条真正的龙,一位曾经的君王,但此刻它瞳孔中的金色黯淡到了极点,生命这种东西已经从它虚弱的身体里流逝了大半。
路鸣泽看着这记忆中的画面,熟悉的一切,眼神里却没有过多的情绪,就好像一位已经历经了千年风霜的君王,几十年的物是人非在他的眼里也不值一提,因为他的生命太漫长了,数不清有多少个几十年,也不知道见过多少人,时间的长河早就把他的心冲刷得像铁一样坚硬。
“所以为什么是黑天鹅港呢?”路明非在路鸣泽的身后,他看着和路鸣泽同样的景色,轻声问,“你把我送到这里来,是想再见一见记忆里的景象么?”
“不是我送你来的,哥哥,是你自己来到了这里。”路鸣泽摇摇头,他对路明非说,“你全身的血都被赫尔佐格抽干了,我也无力回天,能够救活你的只有你自己……至于为什么是黑天鹅港。”
“哥哥你听说过佛教中的因果么?”路鸣泽轻声问,“其实‘圣经’里也有提到,一件事情的开始和终结都是必然的,如果说现在日本的情况是‘果’,那么这个‘因’是赫尔佐格、我还有你共同种下的,而黑天鹅港就是一切的起点。”
“或者用更通俗易懂点的说法,哥哥你可以把这个世界理解成一个副本游戏,主线世界里的你已经死了,所以你要靠这个世界来赚复活币。”路鸣泽打了个比方,“但这个副本有时限,月圆之夜就是终点,错过这个时间主线世界里的你也就gg了,并且这个副本没有读档、没有进度条、也没有load,你要是死了也就一命呜呼。”
“听起来真是地狱级的难度。”路明非说,“那这个副本我通关了么?”
“当然,你不是已经对自己说‘不要死’了么?不然你也见不到我。”路鸣泽说,“不过你现在也仅仅只赚到了复活币,可是主世界里的boss已经成长到了神级,吃的还是你的经验,哪怕你复活了也就勉强算个史诗级,史诗级打神级中间还隔着英雄和传说两个等级呢,你buff叠满了都没机会刷过去,而且你不可能有第二次拿复活币的机会了。”
“那按照游戏里的定位,你应该是系统助手或者黑市商人之类的角色吧?”路明非试探性地问,“我可以和你交易的吧?你不是一直想和我交易么?”
“当然可以交易,四分之一的命换你成长到传说级。”路鸣泽打了个响指,“一口气跨两个大级别,简直不要太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