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没有党派独忠于皇帝、善于变通的同时保持沉稳、还要拥有足够的胆气和魄力
除去当年的陆槐安、在一众武将之中,姜毅嘏迟迟都找不出第二个、能让自己满意的人。
细密的雨点不住地砸落着,在一个冷风肆意的午夜,如窗外细雨般凌乱的姜毅嘏,忽然想起了宥栩。
承明帝二十二年,宥栩凭借远超众人的才学、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魄,陡然出现在大栎那座表面光鲜、内里腐臭的朝堂之上。
承明帝二十六年,宥栩任相国。
血洗禽兽,重塑朝纲; 为恢复政治清明、宥栩冒着开罪所有权臣的风险,对在朝官员进行了大规模整改。
但凡收受贿赂、结党营私者,皆以情节论处;轻者,罢官免爵;重者、若证据确凿,则一律抄斩。
整治之初,众臣不懈。曰之:“黄毛小童,不知天之高、地之辽”,只当笑谈。
然而当几个混迹朝堂多年的老臣、接连栽在这个乌发之人手中之时,他们才骤然发觉——危险已经降临。
慌忙收起之前的蔑视,一众已经快要成精的老狐狸们不再内斗、转而将矛头对准了宥栩。
太子少师奕涛,一心传道授业、对窗外之事充耳不闻。
朝堂动荡、人人惶恐;奕涛迟迟无为,同道之人难免忧愁,便一齐上门问之,以求心安。
“今逢乱局,何解?”
四周投来的目光充满恳切,奕涛举杯望月、只当不曾看见藏在那些眼神之中的焦急。
“他们要闹、任由他们闹便是;与吾无关,与诸君、亦无关。”
一场雄赳赳、气昂昂的改革,势必会触及各方利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是以,一场轰轰烈烈的斗争开始了
承明帝二十七年秋,经过了一年多你死我活的争斗之后,之前十分张狂的贪官污吏、或死或遁;
在宥栩的铁腕之下,就连那些领头和宥栩作对的老家伙们,也选择了暂避锋芒。
各类苛捐杂税被抹除了大半,百姓虽未体会过宥栩的不易,却也欢欣鼓舞的歌颂起了那位宥相国。
在承明帝的绝对支持下,对朝堂的整治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然而在二十七年冬,一个意外发生了。
一场分外凶猛的大病、突如其来的袭击了承明帝;不过短短半个月,四十余岁的承明帝便已无法起身。
为了让大栎不会在自己死后大乱、也为了让姜毅嘏得以继承大统,承明帝叫停了对朝堂的整治。
哪怕过去了许多年,姜毅嘏还是十分清楚的记得,承明帝驾崩前、那个平淡无风的清晨。
薄雾向外透着几丝寒凉,鸟雀有一搭没一搭的叫着,太阳初升、一切都仿佛还未苏醒。
昔日壮硕的承明帝变得消瘦无比,姜毅嘏跪立在父皇床边,看着他无力地挥着手,屏退了宫中的下人和一众后妃。
“你不是朕的册立的第一任太子。”承明帝气息不稳,看向姜毅嘏的目光却格外明亮。
在这么一个形如枯槁的人身上,那双眼睛、便显得极其违和了起来。
锐利的目光像是能将人击穿,姜毅嘏顶着这份目光,心里不免就忐忑了起来。
“然而不管你相信与否,朕都觉得:能把大栎交给你,朕是最安心的。
大栎已然建国百年,在朕从先帝那里接过这个国家的时候,大栎的朝堂就已经浑浊不堪了。
先帝诸子尽皆早夭,为了不让江山旁落、先帝才将朕这个皇叔之子过继了过来。
朕继位时年岁尚小、再加之并非先皇亲子,于是许多事都不能亲自做主。
这般大面积的溃烂、绝非一日之功,如果大栎想要继续走下,就必须除掉身上的那些蛀虫与腐叶。
为了让大栎的朝堂重现百年前的清明,自手握实权之后,朕耗费了十几年。
朕本想赶在你继位之前,将朽木除去、换上新木,但是此事复杂、牵连甚广,并非一朝一夕可以促成。
宥栩此人不畏强权、忠心耿耿,有一股难得的冲劲、也有足够的手段——对皇帝来说,他确实是个可用之才。
朕破格提拔他,本是想赶在生命终结之前,给大栎一个盛世;只是没想到,朕的大限之日会来的这么快。
经过一年有余,宥栩的整改已经初见成效,但是大栎的那些陈年污垢、还远远没有清除。
若不曾将腐烂连根拔起,那他们便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铲除奸邪势必要做,但是在铲除那些寄生于腐肉里的蛆虫时,势必会有鲜血喷涌而出。
想要还朝堂一个清明,需徐徐图之,万不可仓促而为。
为了确保朕驾鹤之后诸臣不反,朕收了一些宥栩手中的权。
宥栩之前将那些世家得罪的狠,若不是大权在握,必遭报复。
一朝天子一朝臣,朕不要求你重用宥栩,但自用人的角度讲,朕还是希望你可以保下他。
忠心、有才干、不畏强权,单凭这三点,便足以让他成为肱股之臣。
有了趁手的武器,干什么都会事半功倍;当你以后需要制衡权臣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宥栩的作用”
“沙沙”地声响在大殿中回荡着,姜毅嘏打开窗户,坐在窗边,任由微风裹着带有凉意的雨点,落在自己脸上。
‘为什么当初就没保住他呢?’姜毅嘏颇为懊恼地想着。‘若是朕摆明了要护着他,那些人也定然不敢真的要了他的性命。
不过是一些臣子,朕身为皇帝,他们怎敢不听我的话?
没了宥栩,为了制衡长孙家、你就必须扶持萧家,可不正是因为萧家清剿了宥栩一派,才使朕落入了无人可用的境地?’
檐下的宫灯在风中摇曳,姜毅嘏看着不远处挑着灯、撑着伞,想来劝自己关上窗又不敢的福禄海,自嘲地笑了。
‘你可曾记得父皇在世之时,还有一个宥梁在军中?
你可曾记得,在你默许萧家对宥栩出手之前,宥梁已是三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