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悬说当伙夫太简单,得不到锻炼,应当安排漆采唳上前线历练”——漆毋厉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将矛头都指向了漆悬。
心间猛地一抽,漆悬骤然感到了一阵心惊肉跳。
漆悬刚想冲到漆行厉面前解释此事与自己无关,就被漆行厉猛然掀翻桌子的动作吓得退了回去。
“砰隆隆”地一声巨响,桌子上的东西顷刻间散落一地。
漆悬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靠近漆行厉,只得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拼命祈祷着漆行厉不要来找自己。
因为听得漆悬和漆采唳的事有牵扯,站在漆悬身边、生怕受到牵连的漆族将军们,全都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散去了。
原本藏身在人群之中的漆悬蓦然被露了出来,看着十几步之外盛怒的漆行厉,漆悬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漆行厉并没有来找漆悬。
两步并作一步走到漆毋厉面前,漆行厉蹲下身、紧盯着漆毋厉的眼睛道:“为了帮助漆采唳成长?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得安排漆采唳去前线!?”
连续三个不断加重的反问,让漆行厉的声音听起来愈发阴森。
“漆毋厉!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漆行厉攥的密不透风的右拳摁在膝盖上,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下勾拳、对着漆毋厉的下巴发起攻击。
看着前方千钧一发的紧张局面,除去漆行厉和漆毋厉以外的其他人,都觉得颇为莫名其妙。
“大将军和毋将军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不是漆悬他”
“嘘!别乱说,当心引火上身!”
因为害怕被漆行厉的怒火波及到,那些由不解引起的窃窃私语,很快就重新归于了寂静。
平时在马背上叱诧风云的漆族将军们,此刻安静乖巧的像是一只只小兔子。
他们静静地伫立在军帐里,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
“违抗军令!其罪当诛!!”漆行厉终究还是将这句话喊了出来。
“违抗军令”这四个字像是一记炸雷,直劈得除了漆悬以外的所有人心惊胆颤。
就连一直保持着镇静的漆毋厉,都不免惶恐了起来——漆毋厉没想到漆行厉会真的气极了他。
“大将军的命令末将要听,族长的命令末将也不敢违背。
末将对大将军一片赤胆忠心!还望大将军明察!!”
说着,漆毋厉迅速后退了一步的距离、将单膝跪地改为双膝,直接朝着漆行厉拜了下去。
看着几乎是在瞬间拜倒在自己面前的漆毋厉,漆行厉目光沉沉,没有说话。
其实漆行厉根本不在乎漆采唳有没有上前线、漆悬是不是故意欺负漆采唳
令漆行厉生气的,从来都只有漆毋厉的抗命不遵和欺瞒。
“族长的命令末将也不敢违背”。
——漆毋厉这句将自己是受人逼迫点明的话,落在漆行厉耳朵里,却显得无比可笑。
因为让漆采唳去当伙夫,本身就是族长的主意。
自一开始,漆行厉就只是一个颁布命令的人而已。
被背叛的感觉越发加重,漆行厉看着漆毋厉,只觉得结伴而行了十几年的两人中间,裂开了难以弥合的深谷。
从愤怒,到期待一切都是事出有因、逼不得已,再到心灰意冷漆行厉对漆毋厉的信任最终还是土崩瓦解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安静诡异的气氛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才终于被漆行厉出声打破。
“你说族长的命令不能违背”漆行厉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但让漆采唳当个伙夫,这本就是族长的命令。”
话音落下,众将哗然。
因为震惊,漆族将军们短暂的忘却了之前的忧虑,开始议论纷纷;军帐内一时之间变得人声鼎沸了起来。
猛地抬起头看向漆行厉,漆毋厉显然没有料到——让漆采唳当伙夫会是族长的命令。
没有谎言被揭穿之后的惊慌无措,漆毋厉脸上唯有震惊和欲言又止。
漆毋厉深知,如果不把漆悬用族长令牌逼迫自己这件事说出口,自己不但百口莫辩,而且还将彻底失去漆行厉的信任。
看着漆行厉失望中夹杂着厌恶的眼神,不想失去这段已经持续了十几年友情的漆毋厉心一横,就想将族长令牌说出来。
箭矢搭上了弓,只差拉开弓弦;然而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漆悬的声音却十分不合时宜地、在漆毋厉的耳边响了起来。
‘见族长令牌如族长亲临,若敢违抗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不许将族长令牌之事说出去——这是我用这枚族长令牌,下达的第二个命令。’
已经满溢到嘴边的辩驳之言,终究还是被漆毋厉吞回了肚子里。
把漆采唳派上前线,漆毋厉已经违抗过一次命令;如果此时他再将族长令牌抖出来,他就违抗了第二次命令
——漆毋厉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一再违抗命令。哪怕他将彻底失去自己的挚友
各种怀疑的声音层出不穷,在漆悬的引导下,认为已经掌握了全部真相的漆族将军们,很快就开始声讨漆毋厉。
之前因为嫉妒而产生的恶意被尽情地释放出来,自认为帮着漆行厉说话的人们不再担心引火烧身,开始了无休止地谩骂。
也许是因为觉得问心无愧;也许是因为不在乎除了漆行厉以外的人怎么看待自己;也许是因为漆毋厉已经见惯了那些人的墙头草做派
漆毋厉没有理会那些刺耳的话。
漆毋厉将脊背挺得笔直,一如十几年前,漆行厉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族长之命不一定要族长本人下达。
大将军之前若是信过我,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
漆毋厉这番话说得极其诚恳;他仿佛已然超脱了生死的束缚、完完全全地置身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