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掀起营帐,突然一股夹杂着风雪的冷风迎面扑来。
强烈的冷空气让谢云嵩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待沈知意离开后,他又拿起那封密函,细细看了起来。
是太后的亲笔信没错。
太后的字他太熟悉了,在他小时候,父亲常常不在府中,母亲对他忽略至极,唯有太后会将他接入宫里,教他读书写字,他的字全是太后教导。
谢云嵩对于太后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记着小时候的栽培之意,另一方面又痛恨她对自己父亲的见死不救。而如今,却又对自己和白知愿的感情横插一腿。
密函上写着:若谢云嵩一意孤行,还是不听劝告执意与白知愿在一起,那么他的父亲谢屿是如何死的,太后也会用这样的方式,让白霆轩同样死在战场上。
没有人比谢云嵩清楚,当初北狄来犯,他的父亲孤立无援,他在京中请求救援,却没人理会的绝望。
若是这样的事,让阿愿再经历一次,阿愿又会如何?
谢云嵩心乱如麻,沈知意的话又响起在他的耳边:“你想让白知愿如你一样感受救不了自己的父亲的那种无力感吗?云嵩,你不能如此自私,若白知愿知道此事因你们的感情而起,她又如何心安理得的和你在一起?”
谢云嵩坐着一动不动,他又想起,白知愿声泪俱下的讲述的她的梦,梦里亲人的惨死就已经让她如此痛苦,若是真的因为他,她的全家就此死去,她真的不会恨自己吗?
谢云嵩迷茫了,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孤立无援的感受。哪怕是在战场上,他从不害怕,但这一次他真的有些怕。他怕他做的决定,会彻底失去白知愿。
谢云嵩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密函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知道虽然南境现在的状况好转了,但若是君要臣死,臣自然是不得不死。当今皇上一直忌惮于南北境的兵权,他们若想,定有千百种方法,让白霆轩死在战场上。
可是阿愿若是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会怎么办呢?
谢云嵩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曾经经历过那种绝望,难道还想让白知愿也经历一次吗?
营帐的外的风依旧强劲的在吹,似乎要把整个北境吞噬一样。
雪似乎更大了些,让谢云嵩看不清前方的路。
直到营帐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有人穿过风雪似乎往他的营帐而来。
谢云嵩这才回了神,连忙将那封密函压在了厚厚的军册之下。
下一刻,冒着风雪而来的白知愿推门而进。
一进来,看到谢云嵩先是一愣,随后边走近他边道:“你一直没休息吗?”
等走近他,却看见谢云嵩脸色很差。
白知愿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摸了下,道:“也没发烧啊,怎么脸色这么差?”
谢云嵩伸手一拉,将白知愿整个拉到自己的怀里。
白知愿觉得今晚的谢云嵩有些怪怪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云嵩压下眼里的痛苦之色,道:“无事,只是有些累了。”
白知愿坐在他的腿上,为他揉了揉头,担心道:“我们走了这么久,肯定有许多军务要处理,但是你也要多休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可别到时候将身体熬坏了。”
谢云嵩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内心的痛苦如浓墨一般,将他笼罩。
他知道白知愿一向聪慧,拼命的隐藏自己的痛色,生怕被白知愿看出端倪。
白知愿拥着他,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悲伤和踌躇,只以为他今日是太劳累的原因。
谢云嵩将头靠在白知愿身上,缓声问道:“阿愿,你之前讲给我听的那个梦,我一直忘了问你,那样痛苦的日子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白知愿先是一愣,随即思忖了一刻,道:“哪有什么熬过来呢,家人惨死后,我万念俱灰,无数次想随着他们去,但那时齐泽意告诉我,若我相信父亲是冤枉的,就应该打起精神来,为他讨回公道。”
“我靠着这个信念一直辅佐他,期望有一天他足够强大的时候,能帮我父亲翻案。只是……”
白知愿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只是这一切都是他诓骗我之言,待齐泽意成为太子之后,便将我这无用之人杀之而后快。”
谢云嵩每每听她讲起这梦,都能感受到她的无力和她的愤恨。谢云嵩的心里再次陷入了无边的困惑,他不知道该不该将密函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白知愿。
他在南境,亲眼看到白知愿对家人的感情,若是因为他,害了她的家人,他又有何颜面面对她呢?
谢云嵩愈发抱紧白知愿,白知愿只当他在安慰自己,道:“好在现在一切都好,父亲母亲哥哥都还在。”
谢云嵩一顿,艰难开口道:“若是有一天,让你在你的家人和我之间选择,你会如何选择?”
白知愿不解道:“怎么这么问?我的家人都很喜欢你啊。”
谢云嵩不敢再多言,生怕白知愿看出什么端倪,他摇头,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也许这样抱着她的日子不多了。
白知愿不知他心中所想,回抱着他,安慰道:“谢云嵩,我都随你来北境了,你还在乎我怎么选吗?况且,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你与我的家人又不是敌对的关系。怎么你今日怪怪的,总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谢云嵩强颜欢笑道:“许是太累了,阿愿又如此优秀,让我有些患得患失。”
白知愿失笑,打趣道:“堂堂云麾大将军,也如此不自信吗?”
谢云嵩勾了下唇,并未言语。
良久之后,白知愿从他的怀中抬起头,道:“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很冷,你快去休息会吧。”
谢云嵩点点头,白知愿顺势将他拉了起来,将他带到了床榻边。
谢云嵩任由她摆弄,眼里自始至终都是对白知愿的浓浓的不舍之意。
白知愿只顾着安抚他睡下,并未发现他眼里的痛苦和踌躇。
营帐外的风依旧强劲的吹着,雪也在肆意的下着。
待谢云嵩闭上了双眼,白知愿坐在他身侧静静看着他的睡颜,即便睡着了,他的眉目依旧冷淡。
片刻,白知愿看他熟睡,这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他的营帐,向外走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等她走后,她以为熟睡的谢云嵩在黑暗里缓缓的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