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日便是在慌乱与混乱中回到了宫里。无端受到这两次惊吓之后,我一连三天不出青碧宫,好在青碧宫除了每日的宫例让多禾去领了回来之外,也无他事。
我一直在反复思索究竟是谁想要要了我的命,也在想要不要把道观的事情告给太后,那么我戒指之毒又该怎么解释?
我还在反复思索纠结之中煎熬,这一日便又出了事,再一次让我觉得权势之下,我等小人物的命运实在类同蝼蚁。
这日吃过早膳我看着阳光遍洒,暖气扑面,便放下心绪,走出门随便看看,刚到石船边上就听到芙蓉树里有鸟扑棱,原来是几只小黄莺,正看得出神,伺禾来说多米拿了慈吟宫的宫牌在宫门口叫我。
我刚到宫门口多米立刻紧张的上来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来了,气急败坏的,太后让你马上过去。”我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想着今年是不是犯太岁,不停的被人找麻烦。
一到慈吟宫便觉得气氛不同往日,宫人们各司其职不言不语,多米向我指了指太后日常起居的祥意殿,我径直走到门口,“启禀太后鱼欣到了。”
小宫女红榴便上前带我进去,太后端坐在黄梨木八仙桌旁的靠椅上,左边下首坐着皇后,旁边立着的是皇后宫里的一等宫婢西汐。
皇后一手搭在椅上,一手握着娟帕,竟是满面泪痕,见我走上前来,也顾不得端庄,用握着娟帕的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我:“你你你……鱼欣,本宫只当你安分守己的在那里边伺候着,你竟然偷偷摸摸勾搭上了本宫的弟弟,你是何时何日看上的他?如今王兰宝在家里闹着要娶你。”
我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那心里的惊吓比膝盖疼还厉害,这王南睿,昨日我与他从酒楼出来,他便没有再提这事,我只当他已经听了我的劝,竟然没想到他回家后还把自己说的话当了真。
“没有的事,皇后娘娘,鱼欣万万没有这样想过,也没有这样做过。”
皇后更是泪如雨下:“你也不要抵赖,你俩若没有来往 ,那上前日南宝回家便跟母亲与祖母说要娶你,在家闹腾了两日,今日一早父亲便责打了他一顿,母亲让人送来了这个。”
西汐便将一条带血的男子纱罗中裤扔在我面前,皇后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王家就这一个嫡子,如今气得父亲下了死手责打他,可见你这狐狸精实在厉害,你便是这般想要嫁入王家?”
我真是百口难辩,一口气涌了上来,便觉得面红筋胀,再加上这几日夜夜失眠便很合时宜的晕了过去……
我觉得我唇上好痛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看到的是芳飞姑姑那张圆圆的脸 ,她正掐着我的人中,我见自己靠在她的腿上,便忙挣扎着起来,一时也想不起自己怎么就昏倒在地了 。
“你果然是招人怜惜,这般做派,本宫那幼稚的弟弟怎不被你勾引?”
我听到皇后冷冷的声音,方才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便朝着皇后的方向跪着,我将身子扑伏在地:“启禀皇后娘娘:鱼欣是显丽姑姑带出来的,如今又跟着芳飞姑姑,这一辈子别说是嫁人便是出宫的念头也没有,鱼欣便要学显丽姑姑和芳飞姑姑这一辈子伺候太后。”
此时殿里一片安静,一直在上面没有发话的太后淡淡的说了一句:“皇后在哀家这里哭了一个上午了,去把那脂粉洗脸水送过来,再给她梳梳头。”
皇后到此时似乎没有再往前施展哭闹的余地了,便摆出端方的仪态来向太后启禀:“太后,本宫的母亲说哪家公子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子过来的,一时冲动恋上了,为了那戏子或者娼楼的要死要活的都有过,如今南宝看上的是宫中女官,远比外头的强。”
皇后微微停了停,斜睨着我:“这个宫婢出身的从四品的女官若嫁到国公家做个妾室,也不辱没她,一年两年的生养个庶子,那也是国公家的功臣。本宫母亲想着这也是一个折中的办法。”
皇后又面对着太后说:“她如今年纪不大不小的,想来也是想在给自己找个好归宿,本宫的娘家给她这样的安排就是最好不过的了,也全了太后的体面。”
这一番话听上去实在挑不出毛病,但着实羞辱得很,我看着自己的手指紧紧的压在地面,指甲已全无血色。此时芳飞姑姑将备用的一等脂粉送了进来,另有宫人端了洗脸水,皇后方才不紧不慢的的开始梳洗打扮自己。
我听得太后喝了一口茶随后问了一句:“鱼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便向太后方向转了身,抬起头,将自己的发簪扒下,披散头发,把声音放得极冷:“鱼欣刚才所说得明白,早就心意已决,请芳飞姑姑拿一把剪刀过来,日后若改变,便如这绞下的头发。”
皇后听到我如此说,将手中正在描眉的螺子黛扔进托盘里,“王国公家超品诰命如此给你面子,你竟拿出这般做派,难不成你还想嫁给本宫的弟弟做正房?”
王国公在京难时期镇守南方,拼命阻止北戎继续南下才护住了皇室安危,如今恐怕太后也不好为了我这样一个小卒子与王国公家翻脸,皇后想来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这般哭闹, 何况他家小祖宗是真被打的如此血淋淋,她来向太后讨我这个女官也是说的过去的。
“一家拼命要讨娶,一个宁死不嫁,鱼欣,可想过后果没有?”太后不轻不重的问道。“鱼欣宁肯太后赐死也不嫁入王家。”话虽这么说我岂有不怕死的,我还怕死的要命,我不过是学着上朝那死谏的文官跪在皇上面前,皇上又岂真有赐死的。
当朝如今因争储之风已现苗头,皇上仅有一位八岁的皇长子,是当年京难出逃之时,与一位痴傻的村妇所生,如今大字不识得一个,这村妇已死多年,皇长子现由皇后抚养。而太后想着立二儿子信王为皇太弟 ,太后现在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便只有芳飞姑姑与我 ,当年用顺手的宫婢和女官或老或病或出宫嫁了人,而今小的还没有培养起来,又起立储风波,正是用人之时,我便赌着太后会留下我。
此时皇后借王南睿将我从太后身边抽走,也难免不是想剥掉太后一羽的意思。
“寻死?哀家这些年吃斋念佛,全然没有觉察到这后宫中规矩越来越没了。”
众人鸦雀没声的听着,连呼吸似乎都放轻了,太后威严的声音在众人头上盘旋:“如今这宫里都学会了市井那一套,不是哭闹,便是寻死觅活。”
太后顿了一顿,才又冷冷的对我说道:“你既然连死都不怕,来人!先将她关起来饿上几天,每日里就给一壶水。派人守着,先别让她死了,这宫里就不能开寻死觅活这个头。”
太后的声音更严厉了些:“皇后,往后底下人连着嫔妃们都这般有样学样,遇上事情一哭二闹三上吊,这还是皇上的后宫吗?岂不是跟那小户人家用的卑贱手段一模一样了?皇家的大体统何在?”
听完训斥,我方才爬了起来,垂了头回道:“鱼欣领罪。”
退出大殿的时候,我眼角余光看到皇后的脸色,那大概也比我好不了多少,除去两颊一团胭脂红,其余面上雪白无色。
不一会儿,皇后也退了出来,唇角抿着一丝着恼的骄傲,拂袖而去。
我被安置在宫门口一处宫女们睡觉的小房间,房间非常小,除了能站的地方就一张通铺,随后有三个宫女来拿了自己的床褥出去,又抱了一床被褥和枕头放在通铺上,便关上了门。
果然这三天除了每日早上送来一壶水,门口守着一位老宫女便无人来过问了。
只是到了夜里,这老宫人去方便的时候,便会有一张纸包着两个馒头,馒头里夹着几片儿鸡肉或者鸭肉从窗户扔了进来。
这三日里,在房间或站或坐无所事事,有了这两个馒头,每日也就不觉得饿。想来太后也未必是真的要重罚我,不过是做给王家看,否则谁敢送这两个馒头?
到了第四日上午,多米突然推门而入,对我说道:“鱼姐姐,皇上命你立刻回青碧宫。”
我问她:“太后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