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漪漪轻轻抬手给了张音濯一个爆栗,“说什么话呢,再怎么说也是不归的弟弟和妹妹,你说话注意点。”
揉了揉自己的脑壳,张音濯脸上有一些哀怨,但是没敢反驳。
“进去再说吧。”贺朝锦走到他身边,笑眯眯的拍了拍少年的后背,“关于原生家庭的事情,咱们也不太好多说些什么,如果沈先生真的有需要的话,他会向咱们开口的。”
张音濯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但他依旧拍开了贺朝锦的手,“切,别整的咱俩多亲一样,我跟你可没那么熟嗷。”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挂着装模作样的骄横,但实际上眼神却一直偷偷的飘向鱼漪漪。
贺朝锦被驳了面子也不生气,看着他明显的小动作,眼底甚至浮现出一丝笑意。
“得了,先进去吧。”鱼漪漪并没有看到张音濯狗腿的样子,她拎着保温桶往门内走去,“我去把这锅排骨热热,你俩去餐厅坐着吧。”
两人也算乖巧,跟在她的身后走向餐厅的位置。
沈不归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他有些想把刚刚做的梦给续上,但尝试了几次过后便放弃了。
看着天花板,他难得放空了自己的思维,口中喃喃的念起了那个险些被他遗忘的名字。
“顾祁瑾”
许是血海深仇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太过沉重,他回想起自己的过去时大多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
很多的时候,那些片段伴随着已经死去的至亲,甚至有些片段血肉模糊,让他醒来的时候心里只觉得一阵阵的钝痛。
直到今天这一遭,他才恍然从记忆的深处翻出那个印在脑海中的名字。
属于他唯一的童年玩伴的,那个好听的名字。
可惜时间太过久远,他已然想不起来太多了,只能隐隐约约的隔着记忆的长河想起一些零碎的段落。
顾祁瑾一直都是乖巧且听话的形象,漂亮的琥珀色瞳孔如同最美丽的宝石,总喜欢在背后注视着他。
沈不归的童年其实是非常美好的,山中有师父师兄,他被一群心地至善的人拉扯着长大,与其说他是被捡回来的小师弟,不如说是他们共同抚育长大的孩子。
他在年岁上小的时候极少去想自己的父母亲眷,沐浴在师父师兄爱里长大的小少年压根不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亲情。
而且许是因为天意,他在月师这一行的天赋极高,几乎可以称得上天才,但即便是这么美好的童年生活,小小的他却依旧不太满意。
山里除去他和师门,并不见活人,八岁的少年正是人厌狗嫌的顽皮时候,小小的沈不凡也是如此,他压根儿坐不住,每天习完术法文字之后,总要找时间出去闹一闹的。
爬树,上山,掏鸟窝,在闲的时候甚至能观察蚂蚁观察整整一下午,师兄们性格早已定型,尽管对他宠爱,但也无法给他属于“同龄人”的乐趣。
转折出现在八岁那年,常年不来人的玄太阴宗在某一天突然的接收了一个三口之家。
他早已忘了那时候的情形,但是他还记得自己藏在师兄身后看到被漂亮妇人抱在怀中的精致小少年时心里炸来的烟花。
顾祁瑾就是他整个人生中第一个“朋友”的存在。
小小的少年比他小了整整五岁,白嫩嫩的像个小团子,几乎让他爱不释手,顾父顾母的样子他已然忘却,只记得是一对非常恩爱并且非常温柔的夫妻。
他那时缠着顾祁瑾的时候他的父母一次都没有拒绝过,甚至笑着让小少年照顾好身为哥哥的他。
每次到这种时候,小少年都会非常认真的攥着手男生的奶气的回答一定会保护好沈不归。
那家人在山里住了半年,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又搬了出去。
这一度让小沈不归非常怅然,他后来缠着师傅问为什么顾祁瑾要离开,但是师父总是会露出一副让他不懂的神情,沉默着并不应答。
时至今日,他关于少年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很多,但那双清亮的发着光的琥珀色眼瞳始终让他无法忘怀。
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沈不归呼出了一口浊气,也不知道那少年现在过得如何了,现在他应该已经到了高考的年纪了,也不知是否考上心仪的大学,谈恋爱了。
鬼使神差的,三枚泛着银光的银币出现在他的手中,沈不归恍惚的看着银币,眸色幽深。
他一向不太爱挂其他人的闲事儿的,但现在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他很想看看少年的近况如何,那是跟他过去为数不多相关联的人了。
师父师兄在那一晚死去,跟他过去能产生交集的人只剩下了那一家三口。
他攥了攥手心形状各异的银币,随后,高高的抛起。
就当是给童年玩伴的久违的道别吧。
看着慢慢下落的银币,他在心中这样想着。
“叮叮叮——”银币落在桌子上,开始旋转,随后旋转的声音淡了下去,卦象已成。
看着三个统一的形状,沈不归的眼神逐渐产生了诧异,随即变得不可置信。
卦象赫然显示着下弦月,死局。
那少年竟是已经死去了!
“这怎可能。”他看着这个不祥的卦象,脑海中不觉得闪现出了那曾经让他梦魇过无数回的画面。
烈火烧光了师父的花圃,一向古板但慈爱的小老头,那个亲手将他抱回宗门里的师父,那个给新生,赐给他名字悉心辛教导他的师父躺在血泊之中,肚子被人抛开了大大的一个洞,肠子哗啦啦的流了一地,皮被生剥了下来,挂在树枝上,迎风飘摇。
那位一向喜爱整洁、注重仪表的老头儿此刻却浑身沾满了污垢和鲜血,身上找不出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血淋淋的躺在血泊之中,原本紧握着的月剑也早已断裂成数段,散落在四周,那些曾经闪耀的月华也随之破碎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