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大陆的季节各不相同,哪怕荧光森林春意盎然,距离其只有两公里的坎洛斯小城依旧风雪交加。
“卖火柴了——卖火柴——”
虽然魔女的衣袍很抗寒,人鱼体温很低根本不怕冷,但是为了融入人群不至于太显眼,两人还是换上了厚厚的冬衣。
正值圣诞节,再加上已经是深夜,人们都急着回家和亲人团聚,飘雪的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那个赤着一只脚、拖拉着一只不合脚的大拖鞋的小女孩就在大街中格外显眼了。
她挎着装有火柴的盒子,凑近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在被忽视后又不放弃地去询问下一个目标。
塞里斯想上前做些什么,却被祝影拉住了:“我知道你不忍心,但还不是时候。”
于是她和青年一直在暗中不近不远地观察着小女孩,直到大街上再也没有行人,小女孩蹒跚着拐进了小巷。
“…好冷啊。”小姑娘把自己缩成一团,将两只冰凉的脚都尽量挤在一只拖鞋里。她今天一盒火柴都没有卖出去,可是她不敢回家。
如果爸爸知道她今天一个子也没有赚到,一定会用酒瓶打死她的。妈妈只会关心弟弟,才不会管她的死活…
刮来一阵风,打断了小女孩的胡思乱想。她抖了抖,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
实在是太冷了,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抱着侥幸心理拿出一根火柴。
我就用一根,就一根,不算是浪费火柴…
她划了一下,没划着,又划了两下,还是不着。
小女孩把手放在嘴边哈气暖了暖,等到手抖得没那么厉害,才终于划着了这根分文不值的小火柴。
火光照亮这片阴暗之地,小女孩看着火焰微微失神,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一个暖烘烘的黄铜大火炉从火光中涌现,金属的炉身在空气中冒着热气,她感觉越来越热了。
黄铜火炉闪闪发光,小女孩的眼中多了几分光彩,前所未有的暖意包裹着她,让她感觉有些困了。
但这祝影的视角看去,就是一根快要燃到指尖的火柴,和面色苍白没有血色的小女孩。
经常冬天裸奔的朋友应该都知道。人在快要冻死的时候,因为血管破裂导致大脑错误判断,会产生温暖甚至炎热的错觉,同时会发自内心的感到舒畅和幸福。
小女孩现在的状态,已经是冻死的前兆了。
是时候了,她显现身形走进了小巷,上前掐灭了小女孩手里的火柴。
小女孩神情一怔,不明情况的抬起头。因为处于冻死的边缘,连抬头这样简单的动作的僵硬了许多。
“值得吗?”祝影蹲下身和她平视:“或者说,甘心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女孩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艰难吐出几个字:“我只是…”
“只是因为是女孩,所以就活该为你的吸血鬼家庭献上一切直至吸干骨髓?”
祝影的指尖运起魔法牵起小女孩的手,将自己的温度共享给她。从她的手里拿出那盒火柴,抽出一根火柴点燃:
“给你看看我的世界。”
火光再度燃起,出现了宽敞明亮的大学堂,讲台上的女老师耐心地教导着读音,座位上的学生跟着一字一句的诵读。
红头发金头发的、扎辫子梳短发的、蓝眼睛灰眼睛的…全是和她一样年纪的小姑娘。
小女孩目光微闪,看着这幅画面一派神往:“真好啊…”
火柴很快燃尽,幻象也随之消失了。
她催促地拉着她的衣角拽了拽,想要再次看到那样的画面。祝影从火柴盒拿出一根火柴,却没有立刻点燃,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往前递了递。
小女孩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没有再催促,而是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抬眸看着她:“这些是真实存在的吗?”
“当然。”祝影对她笑了笑:“说不定在我们说话聊天的时候,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还有小女孩在写课堂作业呢。”
“真好啊…”
小女孩从她手里拿过了火柴,划着以后直接扔在了火柴篮子里。
装满了火柴的篮子熊熊燃烧,火焰足有半人高。她在看着火光摇曳有些失神,在里面看见了好多好多神往已久的东西。
小女孩的衣角燃起了火苗,一点点蔓延到整个身躯,脸蛋上最后的一丝血色也消失了。
“真好啊…虽然我看不见那一天了。”
最后的一缕执念散尽,小巷又恢复了那副冰凉空荡的样子,连一缕烟尘都没有留下。
小女孩早就死在了那个冬天,她没有等来那一簇点燃愤怒的火光,在阖家团圆的圣诞雪夜无声无息地投入了祖母的怀抱。
游走于世间的是余下的最后一丝执念,抱着对这不公的质问,在每一个冬夜带着禁锢灵魂的枷锁一遍遍重复着生前的经历…一次又一次地死在圣诞节的雪夜。
她在等,不是等一个救赎。她在等有人出现,劝导她摘下枷锁,砸碎刑具镣铐。
火柴熊熊燃烧,她为之困顿一生的镣铐就这样被狠狠摘下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枷锁竟如此的脆弱,却困了她一辈子,连死后的灵魂都不得解脱。
祝影看着空荡荡小巷的久久地沉默,任由雪花落了满头也毫无反应。
头顶多了一把大伞遮住纷飞的雪片,青年俯身关切轻声询问:“还好吗?你在里面待太久了,我有些担心就自作主张进来了。”
“我没事。”祝影摇了摇头,拂去了肩头的碎雪站起身:“我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
“这趟旅程不,这个世界,注定会是一个悲伤的结局啊。”
“”
“走吧。”
喜迎圣诞的歌声回荡在每一个小家庭里,孩子们唱啊,笑啊,快乐环绕着这片小镇。
一个自我解脱的灵魂就此离开了这个冷漠的世界,永远地被遗忘在这座小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