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低语时
案五朋友
十六案底
大型赛事活动安保协同配合赎金行动前后共布置出动各方警力三百余人,场馆范围内管控观众、群众及工作人员两千四百余人,外广场群众商贩临时限制进出三十余分钟,会展中心主路辅路进出口管制临检车辆逾八百台,核查发现车辆套牌及其他证照年检异常十九台,因临时封控混乱紧急调用救护车六台,市长热线接报投诉——整二百五十件。
在警方安保的恢恢网下,撇开几只因为证件核查网逃案底暴露被迫落网的幺蛾子,行动组几十上百号精锐愣是大眼瞪小眼地荒度了利用“赎金”钓鱼的黄金时间段,惶然紧张筹备了大半天,到头来却连绑架案嫌疑人及关联人员的影子都没撞见。
直到那则充满挑衅意味的威胁短信同时送抵每一台正在接受警方监控的手机上面,参与行动的每一位警务人员都仿佛后脑勺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闷棍,耻辱感瞬时间爆发冲至顶点。
突发恶劣事件临时管控后的疏散安抚工作持续到深夜十点过半,彻底清场后,刑侦支队配合技术人员上下里外地把会展中心翻腾了个底儿朝天,总算在凌晨一点左右初步确认了警方行动被悉数窥视掌握的原因症结,并最终锁定了场馆名单上的一位失联人员。
名单上的失联人员叫李万,场馆工作登记的姓名、联系方式及身份信息经核实全部为冒用作假——此人打着跟保安队李哥同姓同宗的旗号接触各项临时安保工作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期间工作稳妥认真,为人正直和善,性格内向话不多,乖巧温顺得不怎么起眼。
“警官……”
场馆安保队长捏着签字笔的指尖一个劲儿地打颤。他犹豫地在确认笔录无误的陈述末端画上了一个句点,稍微把规矩的领口扯得凌乱,抬头征询意见似的看了江陌一眼:“我这个笔录,签了之后,是不是就证明小李万……是你们要抓的坏蛋?要是这样的话,我……我不能签……”
江陌正哗啦哗啦地整理文件,掖着点儿怨气的动作被这位一老本实的保安队长突如其来的“语出惊人”原地打断,整个人愣了一瞬,随即缓慢地码齐纸边,留意着措词平静回问:“目前主要是针对冒用身份的疑点,后续还需要调查……是觉得记录内容不准确吗?如果哪个段落需要校准——”
“不是的警官,记录倒是没什么问题。”李哥有点儿堂皇地摆了摆手,捏着笔的手腕在桌沿轻轻磕了两下。他不太好意思地抬起头,盯着江陌熬得通红的眼睛看了几秒,轻轻叹了口气,又重新伏在桌案,嘀咕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地用力写完:“……就是吧,虽然知道李万——也不能叫李万了,反正这小子身份作假,但……怎么说呢,这孩子跟我挺处得来,看面相也不像是那种无恶不赦的大坏蛋……”
李哥签字落笔按了个红指印,恭恭敬敬地抵还文件夹的工夫,托付似的恳切地看了江陌一眼:“有劳警官,一定把真相查明白,这孩子过得苦哈哈的,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才让他这么乱来。”
苦衷纠葛或是恩怨情仇在刑事案件的案由因果里占了大半,但在温度容情之前,犯罪事实大多没有什么借口可言。江陌耷拉着眼皮对上李哥过分恭谦的视线,略一停顿,到底是把见怪不怪的说教抿在了嘴边,只是接过文件夹稍微颔首点头,拎着展览馆场内初步勘察的汇总卷宗,快步跑到顾形的办公室门前,抬手凿了两下鼓着风声的门板。
江陌跟赶过来找顾形确认联合协查通报的郑司羿走了个顶头碰,站在队长办公室门口被在场几位组长手里头掐着的几种品类不一的平价烟熏烤得睁不开眼。
“开门散一会儿吧,深更半夜的,走廊也没人,光开窗户烟味儿就跟屋子里打旋儿——你站风口这儿。”顾形使劲把“咔啦啦”犯滞的塑钢窗窗缝拽到最大,拢住办公桌上被吹得烟灰四起的半拉易拉罐,摆手示意着江陌把手里的卷宗先递给沙发茶几上一脸死相的两位重案组组长翻看一圈,顺带着把刚刚接通电话的管片儿所长供在了茶缸子上面,言简意赅地问:“老高已经坐着轮椅被请过去汇报喝茶了,咱们得赶在他回来下任务之前把目前的情况都碰个明白。绑架案的大前提略过——先说场馆和冒名失联人员那边。”
“冒名失联人员的假身份叫李万,登记的身份信息归属本市,联系到是一家工地小吃部的老板,身份证件未丢失,经派出所协助核查得知是被作假掉包了,但因为店面摊位经营是妻子主管,所以除了驾照,近一年都有没用过证件,辅助调查的难度比较大,也无从了解证件具体被掉包的时间段。冒名人员在保安队登记留用的照片是合成的,其他录入的人像都比较模糊,除了追查动线以外,真实的身份信息暂时没办法获取确认,只能说,这张脸在此之前既没留过案底,也没上过网逃名单。”
江陌刚在询问室里蒸了一头的汗,戳在窗台风口底下抖了个寒颤,瞄了眼林宇和黄星骏翻看卷宗的进度,往翘着二郎腿仰头盯着天花板瞎琢磨的顾形身上看了一眼,“这个假李万是在半年前跟保安队的李哥认识的,当时是场馆里举办大型的家居家私展览,因为样品的大型建材样板需要二十四小时巡逻人员,招过一批项目制的保安,假李万就这么跟李哥套了个近乎,也就此在保安队的圈子里挂了个名,临时用人的场合他经常出现。因为性格正直不怕吃苦,所以李哥曾经希望他签个正式点儿的劳务合同带在身边,后来被假李万以考学进修为由拒绝掉,直到这次会展中心缺人手,假李万主动找到李哥,问询最近有没有工作可以干——顺便提一嘴,在保安队长的本地工作群里,两周前赵晋景现场督办的公园灯会活动周,斯威安保的一个小工头接私活,吆喝过找人值夜班的事儿。至于当时找没找过这个假李万,确认的结果还没回来。”
顾形扬着脖子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依旧瞪俩眼睛较劲似的盯着天花板,“假李万在场馆里的工作活动范围和动线捋清了吗?人是什么时候跑的?”
“周南一走失报警之前。”
江陌稍微皱了下眉,佯装着停顿回想似的撇了下视线,“……假李万之前就跟李哥商量好了,这两天连轴转想回家休息,今天只待到到晚上八点,因为住的地方太远,赶不上公交回家的话明天一早很难准时到班。根据打卡记录和监控调查来看,假李万在八点十五分左右从靠近地铁站的馆内出口离开,买了到末站的临时票,但直到曹桦拎着行李箱到达隧道指定地点之前,假李万都停留在地铁站里面——也就是当时技术人员定位的信号地点,范围始终在会展中心的边缘。”
“还真是,人家压根儿就没把‘赎金’放在眼里。”顾形抓了抓脑袋自嘲地嗤了一声,撂下架在办公桌上的长腿,鞋跟轻轻磕在桌脚边沿,“监控泄露的事儿呢?”
“场馆安保执勤的地点不固定,昨晚正好是假李万在主场馆巡逻值班。根据李哥的证词,当时中控室值班经理在打盹儿,让假李万帮着盯到五点,后来李哥凌晨三四点钟过来轮班的时候才把人叫起来,还提醒假李万,如果期间出了什么问题,值班经理容易拿他开涮——”
江陌压了下嘴角,忿忿地把玩忽职守的骂人囫囵个儿地往下咽,“假李万就在这期间利用备份电脑安装上载了窥屏窃听的病毒软件,技术那边还在研究,看看能不能把接收信号的ip地址破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