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两地交界之所仿佛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
一侧是可憎的漫天黄沙,一侧是死寂的污浊灰白。
黄沙侵染银霜,银白晶莹变得灰暗脏污,而银霜也妄图侵蚀黄沙,但最终却因炙热可憎的温度而败退,最终变得同样可憎。
适时辜月,飞雪飘落。
长硰城的九门,几位九门提督自那一年惊变,狼狈出逃后,又一次重聚。
昔日俊美温润的红二爷,如今眼尾也出现了老态,乌黑的发间掺杂着丝丝缕缕的银丝。
在这死寂一样的氛围中,好似没了一个活人。
二月红抬起眉眼,视线不留痕迹地轻飘飘扫过在场六人。
视线在掠过低垂着头,格外沉闷的“齐铁嘴”时,他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令人心惊的了然。
张启山手底下的人向来是有本事的,奇淫巧技堪称一绝,若不是红府与张家纠缠了这么些年,恐怕他也难以瞧出其中端倪。
二月红的呼吸深了一瞬,复又低垂下眉眼,怔怔地瞧着桌旁正冒着热气白雾的茶面。
二月红一闪而逝的异样,在场之人,除了在众人头顶,靠在房梁上的那位近些年来凶名越发显赫的四阿公陈皮察觉到,其余人都面沉似水,心事重重不曾注意。
陈皮苍白面庞上勾起讥讽弧度,眉眼间堆积着浓郁阴霾。
二月红与张启山是刎颈之交,连自己妻子的死都能放下,自然是深得张启山信赖,知晓他们这些“旁人”所不知道的事情也是合情合理。
陈皮收回视线,嘴角旁讥讽的笑意渐渐隐没。
他心脏处空荡荡的,从那袭像梦一样的红衣离去,已经过了许多年了。
陈皮其实也很奇怪,为何自己会来,明明这里已经没有他留恋的人或物了……
可他偏生还是因那一封血红帖子来了,就仿佛是宿命的牵引。
陈皮阴鸷眉眼突然弯了下,满是嘲弄讥讽,是对在场所有人的,更是对他自己的……
周遭嵌入墙壁内的壁炉火焰汹涌,木炭在狰狞火焰中发出“噼里啪啦”地惨叫。
半截李嗓子眼有些微痒,忍不住捂嘴,闷咳了两声。
“咳咳——嗬咳——”
沉闷的咳喘在安静的近乎诡异的空气中肆意流窜。
几乎是同时拨动了在场众人紧张压抑的神经。
吴老狗侧目看了眼半截李,在瞧见他隐在衣领下不断搏动的颈部时,他瞳仁猛地一紧。
那是种极为污秽邪祟的暗青色,半截李他在西北大漠的这些年,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邪事?!
难怪……
难怪他会这般轻易地回来!
吴老狗思绪万千,心情复杂、压抑到了极点,竟一时间忘记收回目光,引来半截李极为阴冷的眼神交接。
“咳……小狗多年未见,这般瞧着你三爷做甚?”
半截李嗓音嘶哑如同万千砂石滚过,在这寂静压抑的氛围中,竟嘈耳的惹人心生烦闷。
吴老狗视线下意识一缩,瞥向一直沉闷不语的齐铁嘴,但见其依旧微垂着头,他指尖不自觉地抓了把袖口中三寸丁的皮毛。
在感受到三寸丁温热的舌头时,他才从那股莫名心慌中回过神来,面色如常地给半截李斟了盏茶。
清亮褐红的茶水汩汩流淌,撞击在茶盏,发出惊蛰溪流破冰的流水声。
吴老狗倒满三分之二,将其推到半截李那侧,赔罪道:“三爷说笑了,时光如东逝流水,老五确实是有些感怀了。”
半截李端起这盏热茶,喝了两口,润了润喉,笑容带了丝阴狠:“啧!小狗长大了,竟也学会了这些俗话!”
吴老狗抬手摸了摸鼻子,露出多年前一样笑呵呵的模样。
解九镜片后的眼神微微闪烁,摸了摸掌心莹润冰冷的黑色棋子。
霍仙姑骨扇轻摇,雕刻雀鸟归巢的窗格透着飘落的微雪折射的莹莹之光,星星点点斑驳地落在她乌黑长发。
她清澈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骨扇扇动的气流,仿佛与外面吹袭的冷风重合,一丝彻骨的寒凉从她的骨头缝外溢。
她在等,所有人都在等……
等那个男人的到来……
他们在迷雾中,迷失了许多年,他们在等雄鹰再一次盘旋,引领他们走出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