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铁嘴坐在昏暗的香堂里,眼下已经有了层薄薄的青色,他整个人都如同行将朽木般散发着腐朽晦涩的气息,没了往日的鲜活。
自从那日起,他不依靠药物就再难入眠,即便睡着了,外面稍稍有丁点儿的风吹草动便会惊醒,有时靠着安神香睡得深了,便会做起梦来。
那是不可逃脱的噩梦。
梦境中满是血气弥漫,那一张张死不瞑目的青白色脸庞就那般赤裸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们围绕着他,他们每一个人额头上都有一个血洞,腐烂的血洞,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里满是怨毒……
他没有挣扎,没有逃避,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他越来越近,他们满怀恨意地诘问他……
“八爷,您怎么忍心啊?“
“八爷,我们追随您已经快十年了!您怎能见死不救!”
“八爷,您为何要欺骗我?您早就知道了张大佛爷要杀了我们,您为何不说!!”
为何!
为何啊!!
齐铁嘴目露悲怆,满目悲悯,他是残忍的,他是同他们一样残忍的……
他以为这就是最为痛苦的梦,然后接下来,那困囚他多年的魔障,也像是找到了他意志最为薄弱的时间,汹涌袭来。
梦境一转,白雾升腾,那些怨毒的青灰色面庞离他远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张牙舞爪的雾气中出现,那是张日山。
是他想念多年的爱人,是他亲手推开的爱人……
他承认,他后悔了。
他无时无刻都在悔恨,可他无力更改……
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抉择。
他想靠近他,可每当他往前走上一步,张日山便会离他远去一分,就像是那日他亲手将张日山推离,再难弥补……
他们两人好似陷入了无休止的追逐与逃离……
最终齐铁嘴累了,疲倦又狼狈地跪倒在地,痛苦嚎哭,直到这时他才堪堪意识到这依旧是一个梦……
这是一个梦啊!
是一个醒不来的噩梦,所有的魔障都缠绕着他,他道心出现了裂痕……
他在魔障梦魇中痛苦挣扎,想要醒来逃离,可却像是被恶鬼压在身上,正用鬼爪死死盖着他的眼皮,让他的眼皮有千钧之重……
只有等清晨到来,深秋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格照进来时,压在他身上的恶鬼才眼含怨恨,不甘心地被驱逐,它怨毒的目光在叫嚣,他永远也不能摆脱它了……
在白日清醒时,齐铁嘴才能短暂的解脱,醒来时他的面色苍白无比,后背的单衣也被淋漓大汗浸湿,黏腻腻的一片
所以他不敢睡。
他只能这般坐在昏暗中,孤零零地坐在只有他一人的香堂里。
他不敢再睡,他的道心已经经不起恶鬼的折磨,那是从他无边无际的愧疚中衍生出的魔障,是他亲手造就,是他冷眼旁观的恶果……
齐铁嘴苍白的脸庞浸在灰蒙蒙的月色下,他心底空荡荡的,他已经陷入迷茫,他不知他是否应该再等待下去,他当真还要跟随他的脚步吗?
将死的雄鹰会给他留有一条生路吗?
他不确定,但他也没有逃,他好似在等命运替他抉择。
这抉择来了。
恍惚间,一股土腥味随着冷风袭进香堂。
这股味道,将齐铁嘴从迷惘中强硬拽出,他眉宇紧皱,蓦地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可他依旧没有动,他在生死关头等待命运替他做出的抉择。
一道极快的暗影,破窗而入,周身伴随着冷硬的寒风,那股带有土腥味儿的恶臭扑面而来。
齐铁嘴眼底的悲悯迷惘被狠意取代,他就这么盯着这道急速朝他袭来,逐渐显露出丑陋奇异恐怖面容的黑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映照着月色的紫金色寒芒撕裂空气,猛地刺向那道即将划向齐铁嘴脖颈的黑影。
铮——!
一声巨响,庞大诡谲的黑影被钉在墙壁上,腥臭的液体从它的伤口处流出,它发出刺耳尖叫,好似在召唤同伴。
齐铁嘴猛然转头,看向长刃袭来的方向,待看清来人面孔后,他苍白的面庞上露出惊愕:“陈皮?”
但等来人在灰蒙蒙的月色下睁开那双眼眸时,齐铁嘴便知,不,不是陈皮……
江落歪了下头,看了看齐铁嘴,随即又从一旁的墙壁上拔下铁制烛台,朝着被长刃钉住的还不断发出刺耳嚎叫的怪物砸去。
类似西瓜爆裂的声音响起,刺耳的嚎叫声戛然而止,但是那股带有土腥味的恶臭却越发浓烈。
江落杀完那群老鼠后,原本想要赶快回到城主府的,但在返回途中,却惊觉还有活着的黑飞子,它们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城北方向袭去。
江落不能坐视不管,毕竟长硰城是佛爷的长硰城,这些臭虫不死,定会给佛爷造成困扰。
所以他一路追在其后,最终惊疑发觉它们居然全部朝着八哥的香堂袭去!
一共有五只黑飞子,四只被守在附近的张家哨子拦截,还有一只朝着香堂里面袭杀而去。
江落见此紧跟了进来,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一幕。
江落见齐铁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他不禁快步走到他的身旁,担忧问道:“八哥你是伤到哪了吗?”
齐铁嘴眉宇紧皱,直直地看着他,凝视着他这双灰紫色瞳眸,没有说话。
江落还以为他没认出他,抬手便将脸谱撕下,蹲下身,握住他放在膝上的微凉的手,仰头看着他,一双在这昏暗中格外明亮的灰紫色瞳眸里蕴含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八哥,是我呀!你没认出小落儿吗?你没事吧?”
……
以后大概就是晚上七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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