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滴击打在身上,犹如血肉凌迟。
他的脸浸在泥泞中,被雨滴击打的泥点溅到他的脸上,狼狈至极。
雨打得他直不起身,胸腔胀闷得几近窒息。
直到那污浊的雨水淹没他的鼻腔,求生的欲望让他费力地用手肘撑起上身,急促地喘息颤抖,他抬起掌心,看着上面被石子划破的伤痕流出的猩红,他分不清他真的分不清
这到底是从他体内流出的血液还是那个疯子心口处流出的猩红
陈皮模糊地看着被淤泥覆盖的猩红,最终的最终,被大雨冲刷,他扯着嘴角,突兀地笑了,这笑声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嘲弄,最后演变成痛声哀哭,哭声与雨声混杂在一起,掌心被雨水冲刷干净
再也看不到那抹猩红
哭什么那个折辱你的疯子死了不是很好吗?
从一开始你就是自以为是的要替人复仇,哪怕失败了,也无所谓,反正都是假的到头来什么都是假的
就连那个该死的疯子都在骗你
现在你终于亲手杀了他了哭什么哭什么啊!!!
他应该是仇恨,憎恶那个疯子的,没错,他是憎恨他的。
陈皮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任由那雨滴打在脸上,落在眼里,最终分不清是泪珠还是雨水,视线被浇得一片模糊,诸多过往、短暂一生在他脑海里快速掠过,又如同落在泥泞里的雨滴变得浑浊不堪,他的一生本就破烂不堪
烂得彻底。
恍惚间,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出现了那张诡谲阴柔的面孔,正在嘲弄着他:“别怕,乖徒儿,我将同你共生。”
陈皮泛红的眼中满是讽刺与凄凉,苍白的脸上却露出诡异癫狂的笑容
张启山带着人暂时驻扎在通州外城的布使府上。
他交代完一切事宜后,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失魂落魄的二月红,沉声问了句:“红中的尸首应该在戏院坍塌的前方部位,亲兵挖出来后,我会命人准备棺椁”
然而二月红却打断了他的话。
“不必了”
张启山神情微怔,有些不解,但却并未追问。
二月红脸上没有丝毫悲伤,没有愤怒,神情都没有什么波动,唯有一片空茫,眸子涣散空洞,声音好似呢喃,空荡寂寥:“不必了,如果没有烧成灰,就扔到野外任由野狗分食烂成肉泥”
他隔着雨幕,仿佛是看向那逐渐熄灭的火海,那轰塌戏院,枯立在那许久,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多年前,回到了那日他亲眼见证那个疯子心口被红中这个血脉相连之人捅出一个血洞,最终同样葬身于火海,被废墟掩埋,血肉成了一滩烂泥,骨骼成了尘灰。
也是那日,这个笼罩在红府数十年的阴霾彻底烟消云散,而如今证明他存在这个世上的唯一血脉也终究断绝。
或许,早就应该断绝了如此肮脏的血脉
二月红想到红中生前最后一次前来红府时所说的疯言疯语,现在想来,那时他就已经为自己设下了这必死的结局。
他从未得到过真正的自由,他一直都深陷在那个疯子的癫狂泥沼里,被桎梏,被影响
那日,红中枕着他的肩,用撒娇口吻说着荒诞诡谲的话:“兄长帮帮我您会选择帮我的对吗?
“哥哥啊若是我死了您会伤心吗?我想您大抵是不会的,毕竟您是这般心狠的人况且我对于您来说从来都不是重要的”
“我若是死了,不要讲究什么入土为安,因为我到时定会成为恶鬼,能够看到自己的尸首暴尸荒野身上那肮脏的血肉一点一点地被野狗分食,或者慢慢腐烂成一滩烂泥,从此物质的痕迹消失在这世间,这样想来必定会很有趣”
“多么有趣的体验等我的肉体腐烂完那肮脏的血脉也一同消散在这世间了我的灵魂也会消散从而在陈皮的体内聚集复生我就会与他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二月红奋力的回想着,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复他的?好像是给了他一巴掌?还是什么都没做?
就在二月红的神情越发恍惚时,张启山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二爷?”
也在此时,雨渐小,乌云也随着风飘散。
旭日东升,天晴了,晨曦把灰蒙蒙的天际淬成了淡金
昨夜的一切都恍若隔世,都随着一场大火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