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王押衙到了。”
“请他进来。”
不知为何,只听这一道很是平静的声音,王彦章竟下意识有些紧张起来。
论官职,他虽只是开封府押衙,并无什么品阶,但级别上实则是和萧砚的侍御史乃至正六品的幽州果毅都尉是差不多的,并不需要细分尊卑。
不过,他现今不过是朱友贞的一位不怎么有名气的从属,朱温或许也知道他这么个小将,但恐怕也不曾仔细了解过。反观后者,而今名噪汴梁,在御前都已有几分名气。官阶高不高不必多说,在如今的大梁,只要能得圣眷,差遣随时都可以搜拢一身。
差遣,才是实权。
想到此处,他便理了理衣衫,待屏风撤去,抱拳翁声道。
“在下王彦章,见过萧御史。”
待抬头,他虽早已做过心理准备,但还是惊诧于后者的年轻。
视线之中,那不过一二十左右的青年淡笑而坐,身上只着一件圆领窄袖的便服,戴着一旧幞头,却与传闻中的锋芒毕露大不相同,看起来竟有些温润如玉。
“王押衙,萧某久仰大名了。”
萧砚起身伸手邀坐,同时笑道:“你我皆为武人,便以武职相称,可好?”
“都尉想如何,便如何吧。”
王彦章平素实则是一手段狠辣的人,今日前来,他本人实则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却不敢违令朱友贞的命令,遂只得孤身入安乐阁。现下再观这过分年轻的萧砚,不但紧张感都没有了,反而没来由的稍有些不满。
这般年轻,凭何就能爬到他的头上去?
再想到后者那道“弄臣”的名声,王彦章便已对此行不怎么抱希望了。
“王押衙在均王麾下,恐已有好些年头了吧。”
“从陛下当年受封梁王始,在下便已为均王家将。”
“这般说来,押衙在这汴梁城中,亦已居有许多年了。汴梁繁华,押衙着实让人羡慕。”萧砚笑道。
王彦章板着脸,道:“都尉既言你我皆是武人,难道不知在这世道下,武人想要的是什么吗?汴梁是为繁华,但王某人已年过三十,却只能望见昔日同僚各个沙场建勋,自己居于这汴梁城中,毫无建树。”
说罢,他又嗡声道:“不是每个人皆如都尉这般,简在帝心。”
最后四个字,他格外有些强调,极显突兀之意。竟是完全不掩饰他自己的羡慕乃至嫉妒的心思。
萧砚却不以为意,随口笑道:“凭押衙之能,当该在均王麾下大放异彩才是,岂能自言无功?”
王彦章咂了咂嘴,只是不出声。
他这次是刻意的乔装而来,极显低调。便因他不知萧砚到底与朱友贞是什么关系,唯恐因此招祸。亦是因此,他也不敢在萧砚跟前发牢骚,他自知有些马大哈,却也还是有些政治头脑的。
念到此处,王彦章便有些不耐烦的起身,潦草的抱了抱拳:“都尉寻王某人来,到底所为何事,直言可乎?王某是粗人,那些好听的官话说不来,还望都尉莫要绕弯子。”
话虽如此说,他实则已打定主意不管萧砚要请他做什么,都统统拒绝,大不了回去挨朱友贞一顿罚便是。
开青楼的小白脸儿,能有什么出息?
萧砚缓缓点着桌子,看着王彦章急欲离去的样子,爽朗一笑。
而后,在他的拍手声中,姬如雪捧着一面木盘从侧门边走了出来。
盘上,静静躺着一块银质令牌,以及半枚鎏金的虎符。
姬如雪将木盘放在桌上,环胸站在旁侧,一言不发。
萧砚则是轻轻拾起那块令牌,笑声询问:“王押衙,可有再进一步的想法?”
王彦章已是愣住了,“都尉这是……”
“错。”
萧砚缓缓摇晃着手指,道:“现下,押衙该唤本将为军使。本将已得陛下诏书,为讨河北行营左先锋马军使,领龙骧军八百,轻骑北上。”
“现下,本将给押衙两个选择。”萧砚从主位上起身,来回踱步,道:“一则,押衙继续留在汴梁,任这开封府押衙,不过萧某会向均王美言,或能让押衙早日出头。”
王彦章想也不想,上前一步:“还有什么选择?!”
“二则,押衙自辞,其后为萧某之家将,随军北上。”萧砚语气淡淡,止步盯住了他的眼睛。
后者霎时愣住。
直到此时,他才莫名觉得,眼前这尚还挂着笑意的青年,神色却显得分外有些冷峻。
姬如雪站在一旁,静立着。
跟在萧砚身旁已久,早些时候,她面对如此场景,或还有些忧心之感,害怕旁人不按萧砚的计划来,而今,她已唯有自信。从曹州到洛阳,再从洛阳到汴梁,在她的经历中,还没有萧砚办不成的事。
“自辞,家将……”
王彦章咀嚼着这两个词,似在权衡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