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被王彦章拉扯着,一路朝着南面直去。
在途中,不知王彦章几人到底在卖什么关子的牛知谦四人唯只能干笑,半推半就的便随着一行人出了南熏门,在这秋风习习中向着萧氏别业过去。
自古以来,但凡名城、大城,特别是都城所在,向来都是北贵东富、南贫西贱。
这在唐朝时坊市分割极为严苛的长安、洛阳二都表现的淋漓尽致,如今长安已焚,洛阳格局仍在,便能看见以洛水相隔的洛阳南北城里,紫微宫坐落于西北邙山,故整个北城坊市也多是达官显贵与府衙仓储所在,南面临洛水沿岸则更多是城市普通居民与经济活动场所。甚至过了洛水的南城,就几乎是贫民区的存在了,可谓是天壤之别。
虽然汴京对于坊市制度并不严格,整座城也比长安、洛阳小的多,但终究也是坐北朝南,内城居北,坐落有皇城、各个衙门,仓库、侍卫亲军军营等等要地,也都设于北城。
外城居南,便多是普通居民和潦草的各个街巷,布局没有讲究,官府也不会多加干涉,贫民也确实只能限于南城活动。
所以像牛知谦这种将门子弟,平时花天酒地也着实不会来南城,不单单是因为南城的质量水平比北城差了好几个等级,也有南城中鱼龙混杂、江湖人士、地痞流氓、槽帮等帮派、玄冥教等等掺杂于其中,亡命徒也多藏在其内,在这里摆出纨绔威风,被什么路过的阿猫阿狗宰了才真是不值。
故眼看着王彦章领着他们一路向南,几人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了起来,对那所谓的什么‘搏戏’更是没什么期待。蹴鞠这东西,本就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他们玩都玩腻了,萧砚这个外来人或许打仗是一个好手,但谋划产业这方面,估计真就只能算是一个小白。
揣着这个心思,四人虽然一路沉默,心中却是都已经有些不以为然起来,只是想着赶快脱离王彦章而已。
但尤自让人惊讶的是,从南熏门出去行了数里,愈是接近萧氏别业,竟是愈加热闹了起来,颇有人声鼎沸之势。
坐近庄子里的庄客,附近市集里的商贩,蔡河沿岸的漕夫,似乎全都猬集在了此处,一股热气冲天不提,间或爆起的喝彩声,简直是声震四下。
甚至在庄园门口,还不乏停有奢华的马车,一些仆从女婢正从车上运着自家主人所需的物件,一件件往庄子里运。
直到往里去,几人才恍然明白过来。
这名为萧氏别业的大庄园,竟是要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别业扩上整整一倍,其中竟然设有酒肆、客栈、澡堂、食肆……应有尽有,且都立着安乐阁的酒旗,分明就是一个完备版的扩大型安乐阁!
或者说,简直就是一个度假胜地、旅游山庄!
牛知谦四人随着王彦章众人向里,一路眼花缭乱,能看见穿梭在各式建筑中的青石小路,路旁还设有花圃,甚至还有庄客正在植树,无非是要把还未完全扩建完成的庄园进行最后的补充、收尾。
而这些小路大道上,不时就有一团人来来往往,观其模样,竟然不少还是在外厮混的禁军汉子!
这些人或兴奋或沮丧,口中说着什么猜球、什么赔率、什么青队给他的本钱翻了整整两番等等,甚是亢奋激动。
四人已经懵逼了,纷纷下意识去看王彦章,后者却只是咧嘴大笑而已。
需知道,就算是蹴鞠或者是相扑角力,虽然每一场都或多或少的有人头攒动,看起来人挤人的样子,其实大多数人也多是看个热闹,真正下注博彩的终究是少数,有也不过一点点本金,对于庄家来说不过只是塞牙缝罢了,少有真正当回事的,看一场热闹就忘记了,恐怕连踢蹴鞠的是谁都分不清。
但现下这里的汉子,那些挤在前头一处开阔地带的人群,那副全神贯注、咬牙切齿的专注模样,哪里能是在看蹴鞠?
就算是放一个搔首弄姿的小娘子在那里,也不至于是这副入迷到了极点的样子!
……
眼见几人在一路上远远眺望就已经有了大兴致,一改路上沉默不语,忍不住想要询问的姿态,王彦章却并不解释,只是引着几人从被上千人围着的场地进去,而后给他们在看台上安排了座位。
“哈哈,几位兄弟且在此处坐着,观上一场再说。”
小有头脑的贺光图左右一观,却见这环了大半个球场的看台上不说是人满为患,却也差不多是座无虚席了,一股子热气、汗味挡都挡不住。
不过这方的主人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竟是在看台后面的高处,还建有以竹木搭建的雅间,虽然还未彻底完工,但似乎已经在使用,楼梯上下有不少人在走动,明显就是为了给一些大主顾在遮荫的同时隔绝气味的。
他扫了一圈,眼睛突然一眯,而后扯了扯旁边牛知谦的袖子:“牛兄,你且看看,那是不是郢王府上的宫仆……”
“什么郢王。”不料,几乎恰才看了半刻钟的牛知谦却是头也不转,一双眼睛只顾着兴致勃勃的看向场中正在交锋的红蓝两队,脸上有亢奋之色:“啖狗肠,贺老弟,这搏戏真比他娘的蹴鞠有意思!奇了怪哉,怎生半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贺光图张嘴欲言,但看了一会后,竟也瞬间沉迷了进去,懒得多想了,一双眼睛只放在场中不转。
旁边,眼见四人已被吸引其中,王彦章眯眼发笑,而后对着远处的韩延徽点了点头。
后者持扇轻笑一声,招手唤来一不良人,询问了萧砚所在,便登上了那三四楼高的阁楼。
……
阁楼上很开阔,一排排房间都是两面开窗,还有延伸出去的平台,与寻常的酒肆无异,明显是花了大价钱建造的。处在其间不但有酒水供应,还能一览整座球场,视野开阔,甚至室内还专门有放置冰块用以降温的布置,不过现在入秋,用不着便是。
在天字号房间中,萧砚一袭阑衫,手掌轻轻搭在窗上,目光只是静静看着下面正在交锋的两支球队,眸光深邃,沉思不语。
在他后方的帘子后面,姬如雪着了一件马面长裙,不过只是淡淡而坐。
于她身侧,则是一副温婉模样的妙成天,这会按着茶水,正在捂嘴笑着讲了一个笑话。
少女不过只是一个多月,似乎又成长了不少,清冷气质愈加出尘,但也多了一分沉稳气息,与身前人对谈间,不时掠起笑色,颔首附和。
不过她身前的人,并不是妙成天,而是那所谓的郢王妃张贞娘,其带了宫女服侍,但都屏退在外间,所以方才贺光图偶然一瞥,才能认出几个郢王府中的宫仆。
这会张贞娘正被妙成天的言语弄得咯咯直笑,颇有自得之色,俨然是沉迷于其中不可自拔。
“妙娘子真是大才,若非王府那管事是跟随了我多年的老人,还真想请妙娘子到王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