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芒见状,忙上前两步,推开厨房的大门,垂首待王太子进入。
卫队长克索德没料到殿下会突然拐向厨房,忙脚下一错,转头向两名亲卫招手示意,快步跟了过去。
约瑟夫跨进门,看到厨房里非常宽敞,中间是六七张拼在一起的巨大案板,散发着鱼腥味和香料味,周围则堆满了各种食材和炊具。屋里只有一半的灯亮着,却没见到任何值班的厨师。
他记得,宫里好像就算没有舞会、庆典的时候,晚上也至少应该有三到五名御厨值班,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约瑟夫向里走了走,绕过一个两米多高,四米多宽的褐色储物柜,依稀听到角落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只是有个挂满了锅和金属勺的架子挡住了他的视线,看不清那里的情况。
约瑟夫有些好奇,大厨们躲在墙角干什么呢?晚上闲来玩牌?
他疑惑地转过木架,抬眼就看到角落里的灯光下,站着一个背朝自己,身披发皱的白色长袍,一头散乱的黑色长发,个子不高之人。
约瑟夫这才注意到,那人面前放着一面硕大的斜置木板,板子上刀痕累累,周围还有不少血迹,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极为诡异。
白袍人似乎非常专注,此时才听到身后的动静,当即猛地转过身来。
约瑟夫顿时瞳孔一缩,就见那人的正面满是血污,手里捏着一把黑红色的尖刀,脸隐藏在散乱的长发之后,隐约能看到一双滚圆且泛着绿光的眼睛,而那垂至腰际的头发上还粘着黏腻的零碎,像是什么东西的内脏……
约瑟夫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肾上腺素瞬间便涌满全身,心中里只有一个念头:我x!贞子!
他当即用力向后一跃,后背重重撞在挂着汤勺的木架上,发出一阵杂乱的噪音。
他顾不得疼痛,正要转身,就看到埃芒闪身而至,左手握着一柄短剑,右手将王太子拉到了自己身后。
“保护殿下!”埃芒大喝一声。
克索德暗道不好,几个箭步冲了过来,拔出佩剑和近侍并肩而立。
“卫队!”
他紧跟着大喊,同时侧头对约瑟夫道:“殿下,您先退出去!”
十多名王太子亲卫呼啦涌了进来,强压下心中对那不知是幽灵还是女巫的东西的惧意,视死如归地拉开枪机,举枪指向角落里的贞子。
就在这时,那贞子终于动了。
她将手里的刀甩上半空,手指插入长发之中,抱头原地蹲下,发出刺耳的尖叫:“啊——”
约瑟夫一怔,从埃芒身后探出头来,忽然感觉这个贞子好像有点儿熟悉。
“喂,别叫了。”他试着跟贞子沟通,“你是什么……人?”
贞子听到他的声音,显然也愣了一下,抬起头,从发丝的缝隙中看了过来,声音有些颤抖:“王、王太子殿下?”
“嗯?你认识我?”
贞子拼命点头:“是我!殿下,我是佩尔娜!别,别开枪!”
克索德小心上前,拨开女子的头发,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将佩剑收起,转身道:
“殿下,的确是佩尔娜小姐。”
约瑟夫满头黑线,打量着佩尔娜,以及她身后的沾血木板,疑惑道:
“你?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佩尔娜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发现小刀“不见了”,眼神飘忽地解释道,“那个……我在帮瓦利斯特先生分割肉类。”
她说着,慌乱地在棕色的围裙上反复擦拭手上的血污,而后抓起地上的一根发带,将长发束在脑后,又匆忙屈膝行礼:“王太子殿下。”
约瑟夫看着她脸上的血迹,取出手帕示意:“把脸擦擦吧。”
埃芒忙接过手帕,上前一步,交给佩尔娜。
后者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随着她在脸上仔细擦拭,一张象牙般洁白的脸逐渐显露。
那精致的脸庞上,一双淡绿色的眼眸像极了两颗清透的翡翠珠,睫毛乌黑浓密,尤其是娇俏的红唇边那一对梨涡更显甜美,跟之前那个骇人的“贞子”简直判若两人。
约瑟夫愣了一瞬,微笑道:“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打扮。挺漂亮的。”
他看向佩尔娜身后的木板,上面用钉子整齐地固定了一只小兽。
那是只兔子,腹部切口整齐,内脏分割完好。
他不由得好奇道:“你在练习解剖?”
佩尔娜大惊,连连摆手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约瑟夫上前看了看兔子,点头道:“好专业的手法,你练了很久吧?”
他又看向佩尔娜:“对了,你怎么在厨房练习解剖?”
佩尔娜听他语气中的笃定,心中一紧,王太子竟然还懂解剖学,这下怕是赖不掉了。
她右手用力揪着左手的手指,踟躇一阵,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挺起胸膛,高声道:
“殿下,是的,我是在练习解剖!”
她深吸了口气,像是终于说出憋了很久的话:
“我认为,现今的风气很不利于医学的发展!
“比如女子不能学医,就是对医学的严重掣肘,更是对女性的不公!
“我很崇拜我的父亲,我从小就陪着他接诊病患,这让我对救死扶伤的医生职业充满了向往。
“我知道父亲很爱我,他甚至同意让我穿上男装,作为他的助手帮着诊疗病人,我很感谢他。
“但即使这样,他仍坚决禁止我上手术台,也不许我练习解剖,因为这会让我嫁不出去,没人愿意娶一个女医生!这就是现实!
“然而,我仍然希望自己能成为独当一面,挽救病患的医生。我接触不到尸体,所以只能用动物练习解剖,来熟悉生物体的构造。
“我和瓦利斯特先生达成协议,每到深夜,我可以来这里练习解剖,顺道为厨师们将第二天要用的肉块切好,他则帮我保守秘密。”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已是满含泪花,显然多年来已因此事受尽了委屈。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变得平静:“殿下,您去告发我吧,刚才我吓到您了,这是我应得的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