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今日官驿是哪位大人下榻?”金崇焕也不等那些人摆出晚、娘面孔,紧接着道:“本官乃朝鲜礼曹正o,兼使节团副使金崇焕,与你们大明工部尚书元殊元大人,和辽东都司指挥使杨韵杨大人都有几分交情。”
听到元殊和杨韵的名字,对方总算客气了一点,也拱手回道:“这位大人,不是我们刻意刁难,不肯放行,是这几日官驿当真有贵客下榻,我们上官交代了,不让任何闲杂人等入内,您还是另寻住处罢,这城中多的是客栈驿馆!”
朝鲜国不大,自尊心挺高,金崇焕先是被那句“闲杂人等”气得够呛,转头再仔细琢磨,觉得对方口风竟然如此强硬,说不准大明还真有什么大人过来这里巡视。
金崇焕试探地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过来巡视下榻?管兵部的申阁老?还是兵部尚书周大人?”
那人摇摇头,也不知是不知情,还是不想多说。
金崇焕:“那能否请你将里头能主事的大人叫一位出来,我好与他说个话。”
说罢,旁边的贴身侍从很机灵地塞了一个钱袋过去。
“你们且等一等!”那个官兵与同僚对视一眼,终于松了口,转身入内去通报。
等了片刻,金崇焕没等到里头出来一个主事的官员接洽,却等到了朝这里过来的另一拨人。
那一行人全都骑着马,从远到近,马蹄声踏踏,人数未必比金崇焕他们多,但声势却要大得多。
因夜色降临,许多人手中还拿着火把,虽然个个身着常服,但身形高大,面色冷肃,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也许连普通官兵都没有他们这样的气势。
熟悉大明的金崇焕从他们身上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被那些人簇拥在中间的是两名男子,在夜色下,即便借着火光,也很难在片刻之间把人看得清楚,金崇焕隐约觉得他们身份不凡,还没来得及端详,对方便从他身边错身而过,直入官驿之内了。
他还没什么感觉,李璁少年心性,却有些按捺不住了,当即便跳起来,跑到金崇焕身边:“世叔,他们也太无礼了!何以那些人能进,我们就不行,这不是摆明瞧不起我们么?!”
金崇焕皱眉看了他一眼:“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正使,身后传来一声询问:“小山兄?”
金崇焕回过头,露出喜色:“凤岐兄,好久不见!”
对方正是辽东都司佥事刘玉,字凤岐,金崇焕来大明的时候,没少与他打交道,一来二去,也算熟识。
刘玉呵呵一笑,开玩笑道:“小山兄这是又摊上出使大明的肥差了?”
金崇焕苦笑:“本来是肥差,不过如今又冷又饿,却要变成苦差了。”
他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熟人,忙将方才的遭遇说了一下,末了又道:“我们好歹也是奉命出使的使节团,却有官驿不能住,要沦落到去住客栈,此事传出去,恐怕不单我们要被耻笑,恐怕连贵朝廷,也会蒙羞啊!”
刘玉道:“并非我不给你面子,只是此事我也作不得主。”
都指挥佥事是三品武官,连他都作不了主,方才那两人的身份到底贵重到何种程度?
金崇焕心头一动,拉过他小心问道:“莫非是哪位御史驾临?”
也只有御史驾临,才会让武官忌惮三分,可那两个人,看着也不像御史呀!
刘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我说小山兄,你们还是找个客栈歇着罢,要么我让人给你们找个?”
金崇焕有些恼怒,又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准备去向崔正使回复。
这时里头匆匆步出一人,不待对方询问,刘玉便赶忙上前拱手:“林大人,可是长乐公有吩咐?”
那人点点头,视线落在金崇焕身上:“长乐公说里头还有位置,可以让他们进去歇息。”
刘玉却没有马上答应下来,反而迟疑道:“长乐公身份贵重,容不得半点闪失,安全方面,下官担心……”
金崇焕心想,好你个刘凤岐,枉我对你客客气气,恭敬有加,人家都答应让我们进去住了,你反倒拿捏起来?
那人蹙眉:“难道他们不是朝鲜派来的使节团?”
没等刘玉说话,金崇焕忙道:“这位大人,我们的确是朝鲜使节团,您看,这是官文及勘合,还有我的腰牌凭证!”
对方接过手看了一下,确认无误,又道:“既然长乐公发话,你们就进去罢,不过进去之前还要一一搜身才行。”
此人公事公办,面无表情,绝无通融的余地。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那股煞气和眼神里的凌厉,让金崇焕说不出半句反对的话。
这人……是锦衣卫!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可怕的事实。
金崇焕暗暗叫苦,开始后悔自己方才没有建议崔恩庭去找客栈住了。
可是能让锦衣卫随行,那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难道是哪位内阁阁老?
但他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如果真是大明宰辅,没理由千里迢迢跑到这边陲之地来吃风,别说大明了,即便是朝鲜的左右议政,也不会这样做。
进去睡个觉还要搜身,使节团所有人都很不爽,以前他们来大明朝贡,可从没碰上这样的事情。
但心里再不快又能怎样,大明是宗主国,他们又是在宗主国的地盘上,若是不肯接受搜身,自己去住客栈就是了,但为了面子,金崇焕他们决计是不肯屈就的。
如此又折腾了一番,等众人回到各自分配好的厢房时,李璁已经郁闷之极。
想想他两班出身,家世清贵,上可追溯到皇室宗亲,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本是打算跟来开眼界的,谁知眼界还没开,倒受了一肚子气!
托了出身的福,他被分到了单独一间厢房,不过使节团里的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那些商人都是两三人甚至四五人一间的,而且特别被安排到偏僻院落,以防惊扰了贵人,唯独李璁和金崇焕几个人,离正院还稍微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