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大娘子和邸九州看了看案板上那具尸体,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下官(民女)不曾见过。”
邸九州虽然是齐云锦标社的社副,可同时也是禁军一名军官。
只是他专门负责在外面替殿前司打理生意的,确有军职确实在身,称下官自无问题。
他们确曾见过李公公带去齐云社的那个高大蓑衣人,但即便当时就认出他是一个金人,又如何敢承认他们认识金人?
张去为暗暗松了口气,又指了指另外一具尸体:“此人被发现和那金人在同一条小船上,面目已被金人的铁骨朵砸烂,我们难以辨识,你们看看,可是出现在你们齐云社的那个刺客。”
万大娘子和邸九州靠近了去。
他们看了看这具尸体的面目,眉眼五官被铁骨朵砸烂了,虽说不是砸得完全不可辨认,但是已经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的模样。
况且,昨夜此人出手敏捷,迅猛如豹,又是在尘土飞扬中现身,也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纵然此人面目完好,此时也不足以判断了。
万大娘子的目光便落在了此人的肋下,她走向前去,借着自己身子为掩护,伸出两指,飞快地掀了一下盖在尸体身上的那块白布。
为了方便仵作检查,尸体的衣袍已经尽数除下,白布单下,尸体是赤裸的。
万大娘子一眼扫去,便看到了尸体肋下的伤口。
万大娘子心中一喜,急忙把布单放下。
邸九州则认真地看了一眼挂在前方墙壁上的尸体衣袍,果然是那個刺客的。
邸九州和万大娘子对视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
邸九州道:“张大珰,此人不是出现在我们齐云社的那个刺客。”
张去为一听就放了心,他还真怕李公公和金国人扯上关系,那会连累到他的。
张去为欣然道:“如此看来,这是昨夜发生的另一桩案子了。既然事涉金人,按例该由国信所或者皇城司接手。这件事就移交给国信所吧,你们临安府不必理会了。”
曹泳乐得轻松,笑眯眯地答应了一声。
宋家风味楼正在装修的院落前方,连接两岸的小石桥上。
宋老爹、计老伯和老苟叔站在桥上。
老苟叔撇着嘴道:“老宋,你还嫌弃我们慢了,你行不行呀你,又把人跟丢了。”
宋老爹瞪眼道:“如果我只负责盯着他,当然不会把人跟丢了,可我昨夜,既要负责侦伺敌情、拔掉耳目,又要负责上阵杀敌,分身乏术,能不顾此失彼吗?”
计老伯也白了老苟叔一眼,没好气地道:“昨夜那般情形,我们能全身而退,已经不易了,老宋到底是瘸了一条腿,没找到那小子的踪迹,有什么稀奇?”
这时,曲涧磊匆匆而来。
“各位,我刚刚打听到,中和坊附近的内河上,发现一叶小舟。舟上有两具尸体,一个青衣年轻人,另一个,是一个金国人。”
宋老爹三人听了,顿时色变。
计老伯和老苟叔也不拌嘴了,齐齐担忧地看了宋老爹一眼。
宋老爹沉声道:“在中和坊附近发现的?”
曲涧磊道:“是!”
老苟叔道:“如果从齐云社往城里逃,钱湖门、清波门…,一路下来,使船的话…,有可能…”
宋老爹脸色冷峻地道:“我去看看。”
曲涧磊瞅了老苟叔一眼:“伱也去,相互照应些。”
老苟叔点点头,马上跟上了宋老爹。
仁美坊,李师师的宅院里。
她把手轻轻搭在杨沅的额头,有些担忧。
杨沅现在一阵清醒、一阵迷糊的,最大的麻烦是,他有内创。
肋下的那道贯穿伤,虽然没有伤及要害内脏,却也伤及了内腑。
外部可以敷药包扎,可这内创伤口愈合过程中发生的炎症,却是需要在内服药物的帮助下,凭借他自身的抵抗力,来撑过这段最危险的时间了。
杨沅也知道,凭借这个时代的医疗手段,对于这种内创,很大程度上要凭借他自己来撑过去。
实际上就算是在未来,这种内创,也不需要处处缝合,只不过现代抗生素的运用,会极大降低这个痊愈过程的危险,而这个时代,基本只能靠硬抗了。
李师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扛过去,只是觉得,他的身体状态此时并不好。
似乎在昨夜受伤以前,他就已在不断地消耗、透支自己,这让他此刻显得尤其衰弱。
“我是…撑不过去了吗?”
杨沅迷迷糊糊地向李师师问道。
李师师缩回手,板着俏脸道:“如果你真这么想,大概就真的要撑不过去了。既然是撑,当然要用力撑住。妾身的医术虽不敢说通神,却也还过得去,我看你还未露死相呢,别轻易言死。”
杨沅笑了一声,忍不住咳嗽起来。
为了尽量不牵动伤口,他竭力压抑着,等咳劲过去,才喘息地道:“我有两件事,想拜托夫人…”
李师师冷冷地道:“等你快死了再说。”
杨沅苦笑道:“我怕真的要死时,来不及说。只是以防万一,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