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到了“水云间”酒家前,把驴子拴在了门前的大桃树下。
他抬头看了看“水云间”的门楣,把腰间的白带子解下来,揣进了自己怀里。
走进大门,杨沅便发现酒家今天的生意,出奇的好。
店里有很多客人,和平时上客率最高的夜晚时相仿。
柜台那边,小青棠坐在里边,一手挟着铅笔,一手把着算盘,像模像样地会账、收款、记账,颇有那么点意思。
杨沅本是此间常客了,见她正忙,便没和她打招呼,直接去了后院。
这几天他一直在忙大哥的后事,“水云间”这边,只让鸭哥过来报了个讯儿,说他有些家务事要料理。
过了好几天了,那完颜屈行应该已经来过酒家了才是。
不过,方才他在门前特意看过停着的车马舆轿,没有规格特别隆重的,那位金国小王爷今天应该没来。
“二郎!”
丹娘刚打开门,就看到杨沅迎面走来。
修长的身材,阳光从楼间的廊柱间一时明一时暗地打在他的身上。
看到一身皂色、人品俊逸的杨沅,丹娘没来由的便是一阵心喜。
她从不曾经历过思念的味道。
以前随在师父饶大娘身边,她最怕的就是听到“丹娘,你爹娘来找你了。”
每次送走爹娘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快地跑去“小解”。
因为从她听到爹娘来找她那句话开始,就处于极度恐慌之中。
跳动过速的心率和强烈的身体反应,便导致了难以启齿的反应。
对这样一家子亲人,她又怎么可能会有思念?
可是这才三五天没见杨沅,她就心烦意乱,坐卧不安了。
刚刚欢喜地赶到杨沅身边,丹娘便发现他似乎有了些难以名状的变化:““二郎…,你有心事?”
“哦?没什么。”
杨沅淡淡一笑:“完颜屈行已经来过了?”
丹娘何等慧黠的女子,自然看得出杨沅的言不由衷。
不过,杨沅不想说,她也没有追问。
丹娘答道:“来过了。奴家都没想到,‘天申节’当天,他去参加大朝会,居然到了下午就过来了。
“第二天他又来了,这次我才请他去茶室坐了坐。
“这人果然是有些见识的,一进茶室,就对二郎拿回来的那些器玩有了兴趣。
“后来,我还故作不小心,让他看到了‘李后主亲笔’的那首词。”
“哦?所以,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你是‘李后主’后人了?”
杨沅一边说,一边走进茶室。
这茶室也是为了“款待”完颜屈行而专门设置的。
利用原来三楼的一个空闲房间改造的,因此也分内外两间。
外间做了茶室,内间小些,就做了储放茶盒等器物的地方,用两具博古架隔开。
丹娘轻笑道:“是呀,那个完颜屈行听了,简直魂儿都要丢了一半”。
杨沅在茶室里坐下,丹娘马上绕到对面,开始为他沏茶。
旁边有一具红泥小炉,炉火是闷着的,挑开火立即就能坐水。
杨沅道:“‘天申节’已经过了,完颜屈行在我大宋不会耽搁太久。所以,如果他已对你动心,近期一定会对你表白,我们挖的坑,得准备埋人了。”
丹娘偷笑道:“现在店里那么多读书人,完颜屈行要是闹出什么丑闻来,奴家已经可以预见,他可怜的下场了。”
杨沅道:“我正要说,近来店里客人多吗?”
丹娘道:“多呀,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本来,但逢大考,各地举子云集临安城。
“举凡住店、餐饮、勾栏、瓦子,就要比平时红火。
“如今,临安最红的歌伎玉腰奴为我‘水云间’唱词,那些文人士子对这里还不趋之若鹜?”
说到这里,丹娘偷瞄了杨沅一眼,试探地道:“能让玉腰奴这么卖力地吹捧‘水云间’酒家,难不成她是官人的红颜知己?”
杨沅摇摇头:“玉腰奴啊,我只见过一面,连她的模样都不大记得了。她欠我一個人情而已。而且,我让她宣传的,也不是‘水云间’酒家。
“‘水云间’酒家,要等那几位诗词挂在大厅的举子高中,到时候不用任何人宣扬,读书人到了临安,就必来‘水云间’,对他们来说,那时候的临安就是‘水云间’,‘水云间’就是临安。”
“现在那些读书人,其实是冲着西湖第十一景而来吧?”
丹娘脸儿一红,捅开的炉子火舌卷上来,映得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如初绽桃花一般。
她低着头,把水壶坐在炉上,羞嗔道:“官人也真是的,人家…人家哪有那么美,怎么就配得上西湖一景了?”
杨沅道:“赏心悦目便是景,如何就不配了?西湖十景皆是物,唯有十一俏佳人。伱说,那些骚人能不来吗?”
丹娘又羞又喜,抬眼看他,眼波欲流。
这时,门儿一开,一道声音先传了进来。
“丹娘,我的东西收拾妥当了,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