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边泊着一条乌蓬船。
杨沅刚刚跃上船头,便被一身青衣丫鬟打扮的小奈扶进了船舱。
舱中有浴桶,浴汤尚温。
小奈伸手便帮杨沅解起了衣衫。
船娘打扮的花音警觉地向四下扫了一眼,提起竹篙,往岸上轻轻一点,船儿便荡离了河岸,沿着流水轻轻飘去。
船舱里,宽去衣裳的杨沅咬紧牙关,跳进浴桶,忍着痛楚匆匆洗去身上血污。
随即,小奈便麻利地为他敷药,包扎,换上一身干净衣裳,重新为他挽好发髻。
御码头上人山人海,香积寺的消息还未传至此处。
御码头的水面上,也是大大小小不知停泊着多少条船只。
所有的人都在望着码头上搭起的舞台,即便离得很远,只能看到一道窈宨的身影。
今夜,这里将诞生绍兴二十五年的“临安十二花”。
还将诞生今年的花魁,这将是今年最为人瞩目的消息,而它很快就将在这里诞生。
轮到代表“春风楼”的玉腰奴出场了。
她是今年夺魁呼声最高的女子。
其实能够参加这花魁大赛的,容颜、身段莫不绝顶风流。
单从这方面来说,玉腰奴反而不是最出色的。
但,她名气大啊。
如今的玉腰奴,由于对歌乐和杂剧的创新,已经被奉为一代大家。
更有梨园中人,已经把她的像和唐明皇摆在了一起,奉为梨园祖师爷。
有了这等身份,其实很多人觉得,身份地位已经如此超然的她,大可不必参加花魁大赛。
花魁年年有,而梨园之神,可是会让那些受惠的梨园子弟永远铭记的。
但她还是来了,她既然来了,以她的名气,便成了极具竞争力的女子。
所以,她一登台,所有竞争今年十二花的女子,尤其是色艺双绝,有望夺取花魁的几人,俱都紧张地看向台上。
翠玉楼的水芙姑娘,就是其中一个。
这位西夏美人儿,本身就是党项、汉、吐蕃、回鹘等族的混血儿,容颜自是俏媚无双。
她对十二花的宝座,已经是志在必得,但能否成为花魁,她没把握。
对她来说,最大的威胁,就是玉腰奴。
玉腰奴的歌、舞、剧三绝,尤其是她新颖的歌和剧,实在让人无从争起。
玉腰奴款款登台了。
她绰号玉腰,一条袅娜的小蛮腰,自然最是风流。
但,今天却没人能看到她的纤纤小蛮腰,因为她的穿着…此时完全不像一个欢场女子。
素雅、大方的穿着,宛如一个涓净的深闺少女。
由于站在舞台上,远处的人是无法看清容颜的。
为了尽可能地叫人注意到她的美貌,所有登台的女子,今夜都会化浓妆。
这浓妆如果是在台下,与你面对面的坐着,会让人觉得太过浓艳了些,可是站在台上远远的看着,就会恰恰好。
然而,本不该不懂这些常识的玉腰奴,今夜却是清汤挂面,近乎素颜。
如此独立特行么?
水芙姑娘小嘴儿一撇,不屑地冷笑一声。
左右不过都是勾引男人注意的手段罢了。
只是,今夜可是有太多只闻你名,未曾见过你的男人,你这样容颜素淡,叫他们见了,只会对你大失所望。
他们大多数人,想看的都只是你的皮相罢了,被尊为一声“大家”,还真摆起谱儿来了?
玉腰奴没做自我介绍,她站在台上,眉眼盈盈地就只看向船头一人。
刘商秋把玩着玉把件,正站在船头笑吟吟地看着她。
刘商秋没觉得玉腰奴的打扮有什么问题。
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玉腰奴的穿着、妆扮,和今晚的场面有何不太融洽之处。
玉腰奴抬了抬手,她请来的临安瓦子最出色的一群乐师,便奏响了乐器。
玉腰奴的歌一直曲风新颖,雅俗共赏,每出一首新歌,必然风靡一时。
而这几個月来,玉大家已经再没有出过新歌了。
因此乐曲声一起,哪怕是对她今晚素淡保守的容颜和妆扮颇有微辞的看客,也都立刻闭起了嘴巴,竖起了耳朵。
玉腰奴轻启樱唇,唱了起来。
歌声一起,便让所有的看客顿觉耳目一新。
之前她的歌虽然特别新颖,与时下潮流大不相同,但是因为那歌都是带些古风韵味的曲子,便叫人觉得既新颖别致,又理所当然。
但,今晚这首歌,她只开口一唱,便叫所有人产生一种闻所未闻的感觉。
它已经脱离了古风现代歌曲的范畴,完全就是一首现代流行歌曲的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