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丰原订了船之后就直接被引去码头看货。
见工人从船坞中拖出三艘崭新的鸟船,围观众人再次惊叹。
“这福源胜船厂得有多少船呀?”
“没听刚才叫了吗?一订就是三艘,还要加上枪炮。”
“福源胜船厂里连枪炮都备好了?这手笔可真是利害。”
“也不看看这厂子是谁投的,李旦出钱,建阳先生牵的线,这都是何等的人物,自然有大手笔。”
“厉害的人物多了,也没见他们能弄出这样的船厂来,还是建阳先生厉害。”
“建阳先生何等才华?既挣了钱,还替我们福建商人解了难。”
“是啊,现在只要手上有船就是日进斗金,管他船价贵不贵呢?”
其实福源盛船厂才刚刚开工,船坞都是刚修的,根本还没有一艘欧式船只下水,现在福源盛船厂所卖的船都是之前黄家在大员港造造出的福船。
好在这些福船也有远渡重洋的能力,如今挂着造船厂的名头,卖的非常之好。
至于造船厂中的枪炮,倒真是从澳门运来的,也是因为造船厂筹办的时机恰巧,当时澳门还没有被荷兰人包围,卜加劳炮厂存留的弗朗机和火铳被李家一船一船的买来,准备应付第一批福源盛船厂造出的船只的火力需求,此时趁这功夫一下都高价卖了出去。
而且福源盛船厂还接到了大笔的订单,一些海主原本对于台湾岛上的欧式船只还有所怀疑,但是在这时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大量原本要去马尼拉和万丹定船的海主都转而选择向福源盛船厂下单。杨天生决定找船厂订购一艘欧式船只时才知道船厂之中的空船坞已经只剩两座,幸亏自己决心下的早,再要往后排就得轮到一年以后了。
已经造好的船只装上火器之后陆续交货,因为台湾岛上的木材便宜,黄家在大洋港造的鸟船技术水平并不算多先进,但是所用的木料却着实的好。卜加劳炮厂生产的火器也是质量一流,福源盛船厂的第一批鸟船交货之后,福建的海主们对于这些船只颇为赞誉,很快为船厂打开了口碑。
福源盛船厂能够造欧式船只的消息也因为这样的宣传被海主得知,在海商的圈子里引起了挺大的舆论轰动。
李家随即发布公告,宣称福源盛船厂眼下的船坞已满,并要扩建船坞,招收船工。福源盛船厂给船工提供的工价并不像其他台湾岛上招收工匠一样提上两三倍的价格,反而只有福建普通船工造船工价的八成。不过还是很多船工愿意来台湾工作,原因是在福建造船只能看有没有生意上门,虽然造一艘船的收费很高,但是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时间是闲暇的,许多船工业余时间都靠打鱼走海为生。
而福源盛船厂则是天天都可以开工,木工活虽然劳累,但也不会比跑海累太多,何况在船厂造船十分安全,不需要经受海上的波涛,算下来一个船工在福源盛船厂干上一年,能抵上在福建干两年的收入。
福源盛船厂的规模迅速扩大,几个月之后,造船工人的数量就超过了两百,其中包括了木匠、铁匠、绳索制作工、帆布缝制工和其他的辅助工匠,在这年代已经是整个亚洲妥妥排名第二的造船部门,也就比大名鼎鼎的马尼拉造船厂少了几十人而已。
当然这只是实际上的数字,如果按理论计算大明境内许多官办的造船作坊工匠人数轻松过千,只不过那些作坊实际开工的时间太短,一年中还干不了四个月,生产效率和福源盛船厂这样的商业化工厂完全无法比。
与福源盛船厂配套,大员港上还建立起枪炮厂,很快就使得大员港工业人数超过五百,而且台湾岛上大量的开垦民使得此地根本不缺粮食,商人往来更使得此地不缺白银,甚至连金属原料都能源源不断的从福建以及日本等地运来。
这些工业人口所带来的消费力使得大员港还在不断吸纳服务业人员,只要来到此处,无论是开店卖吃食还是缝缝补补买衣服都能挣钱,一个原本仅仅人口数千的港口小镇已经飞快向着县城的规模的定居点转变。
福源盛船厂的广告直接打到了福建的报纸上,连徐学聚都看到了。
他颇为惊讶的问王文龙:“这大员港上的福源盛船厂真的能有造欧州大船的能力?”
王文龙笑着回答:“造船的师傅都是福建现成请去的,我们福建的木匠、铁匠都不比欧洲人的差,只不过是没有造欧式船只的经验罢了,如今又找了欧洲人胡安·纳瓦罗做船艏执斧,吕宋岛上的土人在欧洲工匠的指导下都能造出马尼拉大帆船,我们福建的能工巧匠有了欧洲人的图纸船样,造出船只并不困难。枪炮也是一般的道理,只不过因为金属成分不同,岛上现在所造的枪炮质量还不如卜加劳炮厂,但这也不过是需要时间去钻研罢了。”
福建的人口是吕宋岛的十几倍,航海的需求一旦集中带来的工业能力自然是这时空难以想象的强大,许多福建商人印象中前几年还是一片蛮荒的台湾岛突然崛起这么一个工业基地,迅速可以造船造炮,哪怕是福建海商自己,若没有亲眼所见都难以相信。
听了王文龙的解释徐学聚也是一阵惊叹。
“还是台湾岛上好呀,掣肘更少,只要有想法就能去做。”徐学聚叹气说:“条件不变,这造船厂和枪炮厂若想在福建办起来,不知多少朝中的清流正党就要说我里通外国了。就连现在福建商人所面临的问题报上去,都还有一堆东林党人追着我骂呢。”
王文龙问道:“东林党对于荷兰人封锁航线之事难道全不关心?”
“关心?”徐学聚嘲讽道:“有御史在上书之中言及此事,那些京中官员的第一反应是问我为何月港每年只发二百多张船引,福建却有这么多船只需要出海?”
王文龙闻言也是无语,朝廷合法出洋的船引数量极少,价格早已被炒到了天上,只有李旦这样的大海主才会买几张船引用来掩人耳目,实际上福建大多数的出海船只全是走私船,朝中上下对此也都知道,不靠着这些走私生意福建的工厂全都要歇业,而本地的财政也依靠着这些工厂的纳税才能维持。
京中言官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情况,对徐学聚问出这样的问题纯属是想要找他麻烦。
徐学聚叹息道:“建阳你在台湾岛上的工厂好好去办,只要我在福建一日,就一日可保工厂无忧。至于其他事情,如今沈蛟门尚要下野,我也只是少说多做好了。”
王文龙点点头,徐学聚无奈地靠在太师椅上,党争真是害人,他贵为一省巡抚,照样不敢去惹事,稍有触犯就是自身难保,只希望平平安安干完这一届,之后要不然告老还乡,不然就去南京混个闲职。
万历三十四年的八月,沈鲤和沈一贯两个老冤家一同告老后各自回到了老家。就在他们到家的前后,京师突然异常的在夏季下起大雨冰雹,平地水深达数尺,又起大风,将朝日坛的两棵古树连根拔起。
有人私下传言:“朝日坛古木千年不倒,而今忽然齐齐被大风刮倒,此乃对应二沈之告老也,从此就是庙堂生风,天地不稳了。”
朱庚独守内阁,由于没有党羽,所推行之政令都不能被贯彻,时称“朝政日驰,中外解体”,有眼睛的都知道,朱阁老撑不了许久了,围绕着新任阁臣的争夺,朝堂之中各党派都在暗暗使劲,而他们共同的出力方向之一就是骂朱庚。
其中大体思路是:朱庚代表着朝廷现在所拥有的问题,而通过指出这些问题,就能顺便推选能够解决这些问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