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道:“不管真假,这名册只需放到陛下案上,自然叫上下猜忌,朝中动荡。”
李师儿细思近日章宗言行,越觉沈放所言,似是有些道理,沉吟片刻,道:“瞧你言语,当是宋人?”
沈放道:“不错,我乃是宋人。但如今宋人,十个倒有九个不愿打这一仗。两国分江而治,已经三代,也没有什么不好。战事一起,除了生灵涂炭,与百姓更无益处。”
李师儿一声轻叹,道:“世间人,若都如你这般想,倒是太平许多。”呵呵一笑,道:“但吾乃妇道人家,此等大事,无从分辨,也不能与你做主。”
沈放道:“兹事体大,小民斗胆,想面圣一言。”
李师儿摇了摇头,道:“圣眷难测,圣上岂是你想见就见的。”顿一顿,道:“我给你写道折子,你还是前去报官。”
沈放摇头道:“若是报官,不管结果如何。我卓兄定无幸理,小民万死,甘愿面圣一言,和盘托出,只求圣上金口玉言,赦卓兄之罪。”
李师儿道:“那卓南山与你,究竟有何干系?”
沈放道:“小民家贫,自幼得卓先生救济,一家老小,活命之恩,死不敢忘。”
说着话,却见众人望着自己的神情有些不对。他不知端倪,仍是继续道:“卓先生读书多年不中,难免有些怨气,整天说要做下些惊天的大事,叫世人知他之能。君子可欺之以方,恰被奸人利用,如今落入彀中,虽是咎由自取。但昔日恩情,不得……”
他越说越感头晕目眩,鼻中似有什么东西掉下,落在嘴中,又咸又苦。伸手一抹,却是红红一滩鲜血,手中顿时一潮。他脑子已有些不听使唤,顺着话头,仍是将几句话说完,身子忽地一软。
他这些日子日渐虚弱,自己也感觉的到,但有一股莫名的东西支撑着他。他分外焦急,似是时间总是不够。他迫不及待,只想发足快跑。
旁人本都听他说话,忽见自沈放鼻中流出血来。血流如注,可沈放竟似浑然不觉,仍在说话。
有一宫女忍不住惊呼出声。然后就见沈放目光迷离,伸手在鼻上一抹,随即身子就是软倒。
柴霏雪也是大惊失色,跨前一步。身前人影一闪,却是虚清大师。大袖一拂,已点中沈放鼻间“人中”以及两边“迎香穴”,随即伸手一带,让沈放坐到椅上。
李师儿也是吃惊不小,道:“大师,这是?”
虚清大师伸手搭在沈放腕间,神情凝重,过了好半天功夫,放才收回手来,道:“他体内有暗疾,忽然发作,先叫他休息片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沈放才悠悠醒转,他竟似忘了适才之事,略显茫然,道:“怎么已经举灯了?元妃娘娘呢?”窗外漆黑一片,想已是深夜。
柴霏雪面色略显疲惫,显是一直守在他身旁,见他终于醒来,心中一宽,却又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意乱,可说话还是冷冰冰,道:“你莫要乱动,你自己如今身子什么状况,自己难道不知么,如何还到处乱跑!我若早知如此,今日定不应你前来。”
沈放摇头道:“我也不知,好好的怎会忽然晕倒。也无大事,元妃娘娘呢?”
柴霏雪神色愈发不善,道:“什么叫也无大事,你……”后面的话硬生生忍住不言。
沈放也知自己忽然昏厥,绝非好事。上次在南海子,若不是自己躺着,说不定也是如此,想来还是与身体虚空有关。自己经络不畅,加之酗酒伤及根本,如同身子虚空,不能劳累。
适才为取信元妃,卖力做菜,实是耗费心力不小。一番说话,竟是支撑不住。他不愿多谈此事,仍是道:“娘娘怎么说?”
柴霏雪无法,知道他放心不下,道:“你倒是歪打正着。前面那些言论,并未打动于她。元妃娘娘做事谨慎,岂会无端插手朝廷大事。本无心去管,但你这一倒。她反是改了主意,她觉得你身患绝症,仍念念不忘报恩,实乃忠义诚信之人,险些被你感动掉泪。加之她又想起,正是你提议‘自力社’之事,叫她也得了口碑。她已经答允你,八日之后,她会以自己生日之名,请陛下前来。你可以作为特邀的御厨入宫,但能否面圣,还要看当日情形而定。”
沈放心中大定,顿觉身子疲惫,长出口气。
柴霏雪悠悠道:“元妃娘娘自死了孩儿,也是一直郁郁寡欢,多愁善感。若非如此,依她的性子,便是信了你,肯不肯也是两说。”
沈放奇道:“她死了孩儿?”
柴霏雪道:“是啊,娘娘大前年终于产下一子,取名完颜忒邻,宝贝的不得了。可前年忽然病故,还未到两岁。”
沈放摇头道:“怎会忽然病死?”
柴霏雪摇头道:“也不知怎么了,当今陛下连生了好几个孩儿,却没有一个养的活。长子完颜洪裕大定二十六年出生,也只活了两岁。次子完颜洪靖,不足两岁而亡。三子完颜洪熙,未满月便即夭折。四子完颜洪衍,也是未能满月。五子完颜洪辉,也是只活到五个月大。哎,陛下还有一个女儿,金花公主,也只活到一十三岁,豆蔻年华,便是玉殒香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