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病态的赌性决定了澳门近乎荒诞陆离的具象化的欲望,花天酒地,垂头丧气,财与色,泪与血,在澳门浑浊的空气中摇曳。
此时,澳门没有大型赌场,各种小型赌场四下零落,五脏俱全。
在街上逛了一会,冼耀文进入了豪兴公司旗下的一间赌场,一进入,堆积许久的香烟烟雾和各种气味就钻进他的鼻孔,蹙眉之余,他也把目光对向一张赌台。
赌台上,金光闪闪,所推的牌九由金砖制成,荷官洗牌时会发出叮当撞击的声音,赌徒边上放着大黄鱼或小黄鱼,也有他不认识规格的金条,做工精良,不像是某个土财主私铸的。
扫过各色金条,冼耀文又把目光放到荷官身上,光着头,毛发被刮得干干净净,嘴里叼着烟,不时有烟灰掉在赌台上,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短袖汗衫,下身是一条宽松的棉布短打,很平常也很舒服的装束,但从中看不到制度和规则。
再看其他几个荷官,一个个都是怎么舒服怎么穿,压根不是统一的制服,论整洁和体面,真不如坐在赌台前的赌客,用金条赌的台子,赌客绝不会是一般人。
冼耀文已经从多个赌客的嘴里听到“阿拉”和“侬”,也有听到“吾”,一个宁波上海话,一个苏北上海话,也能听到不同片,不好猜测籍贯的粤语,以及北方各种更容易锁定籍贯的方言。
换一张普通点的赌台,站到一个穿着体面的六七岁孩子身前,看边上的女佣人从隐秘的裤兜里掏出包裹着的手绢,将其展开,从卷成一卷的纸币中抽出两张一磅的葡币放到赌桌上,随即,双眼露出痴癫的光芒,紧紧盯着荷官的手。
冼耀文不知道女佣人这把会输还会赢,但能猜到她大概就快被主家扫地出门了,把小少爷带到赌场,应该没有哪个主家能不责怪。
他不是来赌的,一点不关心赌台上的输赢,目光只放在人的身上,看穿着、听说话,观察下注手笔,以此大致判断赌客的经济条件。
等来到最后一张赌台,冼耀文办完了正经事,非常随意地扔出五元在赌台上,第一把中了,再押一把,又中,他便收起钱走人。
赌场里的人形形色色,其中有一种自恃聪明的人游走于赌场之间,不轻易下注,只有看到绝好的路子才会下一把,中了就没有下一把,继续游走寻找下一条路。
这种人常年赢钱,仿佛可以趴在赌场身上吸血过活,但这只是假象,人不是机器,不可能一直保持冷静,也不是老天爷的私生子,运气始终陪伴左右,每隔上一段时间,总会上一次头输把大的,平时赢的会翻着倍吐回去,聪明人也变成一摊烂泥。
赌博嘛,除了出千哪有什么技巧和公式可言,当一个烂赌鬼满嘴口诀时,基本上家当应该已经输的差不多了,这一阶段,为了搞点赌资,瞎话张嘴就来,七十岁老妈难产也不稀奇。
冼耀文刚出赌场,一个男人就围了上来,嘴里急促的说道:“先生,我老婆病了,急着赶回香港,能不能借五块钱给我买船票。”
“你老婆能嫁给你,上辈子一定没少积德行善。”冼耀文嘴里讥讽着,手里却已经拿出一张五元纸币递给男人,“快点去码头吧。”
“谢谢,谢谢。”男人接过纸币,连连道谢,随即一溜烟就钻进赌场的大门。
“扑街,一点职业精神都没有,演戏要演全套啊。”冼耀文嘟囔一句,又冲着男人的虚影喊道:“王八蛋,卖你老婆的时候,给她挑个好点的鸡档。”
这话并没有得到回应,看男人的速度与激情,估摸着钱已经到赌台上了。
冼耀文没太在意,奔袭下一个赌场重复之前差不多的操作,一个赌场接一个赌场轮过去,正经事没落下,钱输输赢赢,总的来说还是赢一点,午饭时把赢来的钱全部吃完,下午继续上午的工作。
三点半左右,冼耀文停止了巡视赌场的工作,来到卖草地街柿山脚,从小食摊档买了油炸糉、豆腐花等小吃,寻一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拿出笔记本对之前所做的记录进行增删改。
汇丰那一单可以免费,赌场这边他是有打算赚钱的,最差也得是不亏不赚并实现植入广告的效果,怎么切入,又该怎么推销制服方案,这两个问题都需要好好琢磨。
在柿山脚逗留了一会,冼耀文又去了一趟新马路,在100号的新中行马路对面点上一根雪茄,看着新中行的大门发了一会呆。
香港那边已经改名华润的联合行,澳门这里的新中行,都是摆明了车马,根正苗红的“央企”,将来针对内地的进出口生意,多半是对接新中行旗下或隐秘控制的贸易公司,恰逢来澳门,正好过来认认大金主的门。
半根雪茄的工夫,冼耀文已经把大门看出花来,也把楼的样子牢牢记住。
迈步离开,赶赴码头搭渡轮回到香港。
第二天,他给销售科下达了一个任务,跑遍香港的酒店、西餐厅,把一切可能的制服订单都接回来,可以少赚或不赚钱,但上衣口袋的好运来商标必须保留,如果可以,能在店里贴一张好运来的宣传画是最好的。
等林醒良带着队伍出发,他找徐乐平要了几张画纸,在自己工位搞起了艺术创作,衬衣形状的开瓶器,有好运来广告的筷筒、雨/遮阳伞、纸扇、火柴盒等。
创作搞了一半,他溜号上街找了一家修遮档,站在遮王的边上旁观怎么修伞面,稍后又去了梁苏记的店里看现在的流行雨伞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