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出一支烟,大姐叼在嘴里,问孔令仙借了手炉,拿在手里抖了抖,抖去覆盖在木炭上的草木灰,露出红通通的木炭,烟头戳上去点着,继而叼回嘴里猛吸两口,火星子变得均匀。
呼,吐出一股白烟,大嫂感慨道:“还是家里的烟好抽。”
孔令仙没有接茬,凤眼又看向街面,一张张脸闯入她的视线,短暂逗留,又匆匆逃逸,看不见一张笑脸,看不见一丝一毫对未来对生活的向往,写在人们脸上的,只是麻木、苟且偷生。
一刻钟的工夫,不见来第二个客人,孔令仙又把手从衣袖抽出,伸进棉袄口袋掏出半块好时棒,揭开包装纸,露出一个角,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含着,轻轻吸吮,将好时棒重新包好放回口袋,然后,快速释放方才被压抑的爽感。
双眼眯成一条线,被冷风吹得梆硬的脸颊拦不住从皮下脂肪逃出的喜悦,牙缝里流淌出两个字:“好甜!”
当她甜蜜在心,一个美国大兵走了过来,双手挥动两下,然后一个交叉,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好时棒放在木头柜台上。
孔令仙一瞅,连连摆手,“不够,不够,王毛。”
“one more?”
“yes,yes。”
“见鬼,又涨价。”美国大兵暗骂一声,不情不愿地又拿出一块好时棒,换走了一包双斧。
孔令仙美滋滋地将好时棒收起来,两块放进屁股下充当凳子的小木箱,一块放进自己口袋里,等放好,在口袋外面轻拍一下,感觉到口袋里的厚重,心里很是踏实。
过了几分钟,摊上又来了两个手臂上套着黑色袖章的韩国宪兵,不等人家开口,孔令仙已经拿出两包骆驼香烟和两小布袋大米放置于柜台,待两个宪兵拿好自己那份,她又拿出两条报纸包裹成长条状的板油以及两个包成三角形状的报纸包。
“泰元、振硕,快冬至了,红豆拿回家煮红豆粥。”
两个宪兵瞅瞅三角包,又猛抽鼻子嗅油水,待鼻孔油腻腻,冲孔令仙鞠躬说道:“仙姐,康萨米达。”
孔令仙挥了挥手,“快走,快走,你们站在这里别人不敢来买东西。”
见状,两个宪兵再次鞠躬,随即离开。
又是几分钟过去,孔令仙看见一个身穿韩国陆军军服的男人朝摊位走过来,她的眉尖蹙起,脸色微变,眼里满是嫌弃。
来者不是韩国士兵,是华人,她半个老乡,名叫姜惠霖,听说曾是山东栖霞县保安团的一员,山东全境解放后,一溜烟跑到平壤,在当地开了家中餐馆,不清楚怎么会来汉城,而且还是华侨搜索队的一员。
她不知道华侨搜索队是干嘛的,但想来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姜惠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给自己鼓了鼓劲,严阵以待。
未几,姜惠霖来到摊档前,色眯眯地在孔令仙脸上扫了一眼,随后流里流气道:“令仙妹子,给我拿包烟。”
孔令仙拿出一包骆驼拍在木头柜台上,没好气地说道:“五千五。”
姜惠霖拿起香烟,边拆边说道:“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陪你睡一觉算是抵债怎么样,我保证让你欲仙欲死。”
“哎妈呀,多久没洗脸了,你脸上皴挺多啊。”孔令仙讥讽道。
姜惠霖淫笑一声,“令仙妹子帮我搓搓?”
“付钱,滚一边去。”
姜惠霖眼里露出一抹凶光,“我不给,你能拿我怎么着,抽你一包烟算是便宜你,老子在烟台上悦宾楼吃饭都不给钱。”
“这位大佬好大的口气。”
随着声音传来,关佬大剌剌往摊位走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小弟。
到了姜惠霖身前站定,关佬乜斜一眼,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姜队长,姜队长好清闲,不在前线打赤匪,居然在这里调戏我马子。”
姜惠霖心里一惊,能一句话道破自己的身份,眼前之人绝不会简单。
“误会,误会,我只是跟令仙妹子开玩笑。”姜惠霖说着,掏出几张韩圆放在柜台上,“我还有事,这位爷,告辞。”
“不送。”
姜惠霖走出几步后,孔令仙说道:“二哥,为什么不教训他?”
关佬阴着脸说道:“华侨搜索队是特工队,教训他会惹麻烦。令仙,你卖完今天就收摊,刚刚收到消息,美军正在组织兴南港撤离,三八线北边很快就没有联合国军。”
闻言,孔令仙脸色骤变,“汉城无险可守,人民军又要进城了?”
“后天中午有一趟飞机,我去给你弄通行证。”
“二哥,你呢?”
“我还有事,走不了,你先走。”
安抚好孔令仙,关佬带着人兜着西北风骑自行车往机场赶去。
韩国汽车保有量本就不高,加上汉城已经沦陷过一次,车子能跑的都跑了,没跑的人民军带走一些,韩国这边又征用了一些,现在汉城私家车的数量一只手数完绰绰有余,关佬几人能骑上自行车已经是相当之拉风。
来到机场,时间刚刚好,空中一架飞机正在缓缓降落,关佬刷脸进入机场,来到停机坪等待飞机停稳。
“关哥,我们不知道东洋女人的长相,等下认错怎么办?”站在关佬边上的孙荣成说道。
关佬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两辆美军吉普车,说道:“香港那边说,见到人就不会认错。”
汉城这边的生意信息只传达到关佬,汉城堂的其他人以为汉城这边是东福和自己的生意,根本不知道背后还有一个冼耀文,所以关佬说话含糊其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