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吃到大。”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奥黛的女人来到许本华身前,两人亲密地攀谈起来。女人的年纪不大,二十岁上下,应该不是许本华说的老板娘,可能是老板娘的女儿。
两人聊了一会,女人看向冼耀文微笑道:“我系呢度嘅老板范玉美琪,兩位想食啲乜嘢?”
“我夫人不会白话,老板娘能说普通话吗?”
“可以。”范玉美琪轻笑一声,看向蔡金满,“女士想吃点什么?”
蔡金满看向冼耀文,露出求助的眼神,“老爷,你帮我点。”
冼耀文颔了颔首,冲范玉美琪淡淡一笑,“一碗河粉汤,一碗辣牛肉面汤,一个煎饼,一份春卷,喝的我们要冰咖啡,如果煮蜗牛是田螺,也请来一份。”
“法国蜗牛和田螺都有。”
“田螺,谢谢。”冼耀文看向许本华,说道:“许生想吃什么请自便。”
“我照旧。”
范玉美琪冲几人轻轻颔首,随即离开。
“许生,这位老板娘的白话和普通话都说得这么好,为什么你说不好?”
许本华羞赧一笑,“我是客家人,家里不说白话,很小又被送去巴黎念书,没进过华文学校,白话还是从巴黎回来后学的。”
“许生的家族在这里好几代了?”
“我家的家谱上记载来越南的第一代祖先在毛文龙账下当差,毛文龙被袁崇焕斩杀后,我祖先害怕被牵连,借道朝鲜来了越南定居。”
“那是好久了。”
东南亚三代之内的华人大多讲究叶落归根,下南洋是生活所迫,南洋是他们赚钱的地方,等老了就会衣锦还乡修坟打棺从容等死,而对儿女的教育,有条件会送回中国念书,条件不足也会送进华文学校接受中文教育。
像许本华这种,估计家里是走“融入”路线的,许家人的越南话和法语十有八九都说得贼溜。
咖啡上桌后,冼耀文呷了一口后又说道:“许生,堤岸都有哪些戏院?”
许本华想了想,说道:“最早的一家戏院是加诗诺戏院,前些年拆掉改建成平安戏院;第二间戏院是皇后戏院,原来的老板是印度人,经常放印度片,后来卖给了华人,这两家戏院都在总督芳街,街上还有另外两家戏院中国戏院、娱乐戏院。
娱乐戏院好像隶属于越华影业公司,老板可能和香港那边有关系,粤语片总会在娱乐戏院先上映,我都在这家戏院看粤语片。
中国戏院的老板是福建人,经常上映夏语片。
巴黎街上有一间同乐戏院,前些年邀请薛觉先过来登台,可惜薛觉先在太白楼饮宴时与企堂发生误会,受到酒楼工会的抵制,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水兵街有一间中华戏院,既放电影又演粤剧,年纪大的人喜欢光顾,是一间很热闹的戏院。
新马路有一间华声戏院,专门放一些老片子,票价比较便宜。
八里桥街有一间飞龙戏院,不放映电影,专门上演越南传统古剧,没什么人捧场,生意很寡淡。
古都街有两间戏院,新光戏院、太平戏院。
大光明巷……其实是福建巷,六年前一个海南人经营谷米生意红红火火,就想着开创另一项生意,他在福建巷买了一块地,盖了一片房子,开了一间大光明戏院,大家就改叫福建巷为大光明巷。
参办街有一间新大陆戏院,潘富仙街有一间丽声戏院,打石街有一间三多戏院,老板姓卢,有点小气,常常拿着一根竹条站在戏院门口驱赶掹衫尾的小孩,没有人情味。”
冼耀文会心一笑。
“拉架街有一间豪华戏院,阮廌街有一间安乐戏院,还有一间就是我们刚刚去过的大世界,堤岸就这么多戏院。”
冼耀文淡笑一声,“没想到许生这么了解堤岸的戏院。”
“冼生,我喜欢看电影,而且前不久刚帮影业公司打过一场债务纠纷官司,案件需要我对堤岸的戏院有所了解。”许本华淡淡地说道。
“原来如此,看来我问对人了。”冼耀文略一沉吟,说道:“许生,我打算在堤岸开一家电影发行公司,主营电影发行,另外也要给我在香港的影业公司招募演员。
我想再麻烦你帮我物色一位经理,另外,注册以及后面的法务工作也要麻烦你。”
许本华颔了颔首,“没问题。”
冼耀文从邮件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许本华边上,“里面有一张50万法郎的现金本票,就当是我请许生帮忙的预付款,许生先收着,若是不够,将来寄账单给我。”
许本华不做作,再次颔首便打开信封,拿出本票检查了一遍,随后利索地打了一张收条,签上自己的大名。
冼耀文放好收条,在许本华的评价栏里,将满意两个字又稍稍描粗一点。
聊过闲篇,他又将心思放回度蜜月这一正事上,同蔡金满小声说话,一只手放在桌子下面玩玩小指。
当吃食上桌,或许是堤岸吃晚饭的正点到了,店里一下子涌进十几个人,刚才的空桌前转眼都坐了人,晚一步进来的一个越南姑娘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目光对准许本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迈步走了过来。
“许生。”
“阮小姐,没有位子了吗?”许本华嘴里说着,眼睛四下看了看。
越南姑娘轻蹙眉尖,“是啊,没位子了。”
许本华看向冼耀文,说道:“冼生,这位是我的熟人阮氏梅英小姐。”
“阮小姐,你好,我是冼耀文,如果不介意,可以跟我们一起坐。”冼耀文机械性地承接许本华的潜台词,脑子却是在高速运转破解对“阮氏梅英”这个名字及名字主人面庞的熟悉感。
“我不介意,谢谢冼生。”阮氏梅英颔首致意,从隔壁一桌搬了一张凳子,坐在许本华身旁,又对冼耀文说道:“冼生是来堤岸旅游的?”
“是的。”冼耀文示意蔡金满,“我和夫人搭乘飞机回香港,在西贡停靠一天。阮小姐在药房工作吗?”
阮氏梅英下意识抬起手闻了闻衣袖,“我身上的药味很重?”
冼耀文淡笑道:“阮小姐大概闻不出来,就像我会抽烟,却不容易闻出自己衣服上的烟味。”
“这样啊。冼生猜对了,我在附近的罗塞尔药房工作。”
叮!
“阮文绍时期,南越特种部队十九连上尉陈小春……阮氏梅英,阮文绍,两口子,有点可惜,如果是陈丽春就更棒了。”
信息在脑中一闪而过,旋即,冼耀文示意桌上的菜,“阮小姐,请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