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锣鼓队护送一盖盅汤圆前往街对面女方家里,不是直接过去,而是从欧思礼路左边出发,再从右边返回,二三十米的路愣是拉长到数公里,让周边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一对新人即将举行婚礼。
到了中午,女方的队伍出发,按相反的方向来上一次,掐着点将汤圆送到。
接着,冼耀文就到对面坐“结婚监”,蔡家什么人都能见到,就是见不到蔡金满,她得待在卧室里坐监,敬茶日之前,两人不能见面。
坐监嘛,没什么地位可言,他不是女婿上门,而是小耀子,活倒是不用干,但哪凉快呆哪去。
一张凳子当凳子,一张凳子当桌,往花园的角落一杵,拿着几公分厚的报纸,茶也不敢喝,光数报纸上的字当娱乐。
虽说平时冼耀文看报纸也能看一天,但那是他主动选择看报纸,而不像现在只能看报纸,唯有发呆一个选择余地,心理上天差地别,他还是第一次感觉看报纸令人难受。
熬了将近三个小时,他看见蔡光耀朝他走来,摆着一张苦瓜脸,他的心情瞬间多云转晴。
等蔡光耀来到近前,他心情愉快地说道:“大哥,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
蔡光耀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郁闷地说道:“新加坡的政治真令人丧气,权力集中在总督、辅政司和律政司手里,他们聚居在象征权力的总督府范围内。
总督住在最大的一座大楼里,辅政司住在仅比总督府小的洋楼,律政司住的是又次一等的洋楼。至于副辅政司和总督的私人秘书,则分别住在另外两座洋楼里,这五座建筑物之间每天都有24小时的私人电话驳接服务,那里才是权力的中心。
总督之下设有一个立法议会,25个议员当中只有6个是当地选出,其余不是由伦敦委派,就是由官员担任,以辅政司为首,民选议员没有决策的权力,在民众眼里,他们毫无地位可言,每次市政会或立法议会选举,投票人数少得可怜……”
唧唧呱呱,蔡光耀好是发了一通牢骚,冼耀文从中听出蔡光耀想要改变现状的想法,却没有听出多少斗志,想必此刻他是迷茫的。
听蔡光耀发完牢骚,冼耀文淡淡地回道:“大哥,发牢骚于事无益,强者不会花太多时间抱怨环境,他只会花大量时间适应环境,进而改变环境,让环境成为他的助力。”
闻言,蔡光耀不再那么烦躁,他把凳上的报纸放到地上,和冼耀文相对而坐。
“耀文,我对政治非常感兴趣。”
冼耀文轻轻颔首,“我在伦敦就感觉到了。”
“你有什么高见?”
“没有。”冼耀文摇头,不疾不徐道:“大哥比我年长几岁,心性却不如我成熟,你是1911年处在浪潮里的大学生,有理想,有热情,有文化,却没有多少阅历,大概也说不上有脑子。
有理想,肯为理想付出,敢为天下先;有热情,如同干柴,一点就着,一煽风就旺;有文化,知道好的世界是什么样,能滔滔不绝地讲述怎么样才是好的生活。
这一类人是野心家眼里的可再生战略物资,最适合拿来利用,我看大哥现在就是挺不错的战略物资,若是跟丛林里的那些人走在一起,很有机会成为唤醒青年革命热情的先烈。
到时候,我会花笔钱,买点武器送给他们,请他们在宣传你的时候捧着一点,比如称呼你为马来亚之子,以告慰你的在天之灵。”
蔡光耀苦笑一声,“耀文你如此看轻我?”
“大哥,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才如此直接,忠言逆耳,你不喜欢听很正常。若是换了外人,我会以一个生意的和气说几句花团锦簇的话给你听,你大概会心花怒放。”冼耀文淡笑道。
蔡光耀大笑道:“这么说,我要感谢你的直接?”
“随便大哥。”
蔡光耀收敛笑声,认真地说道:“如果换了你是我,你打算怎么做?”
“大哥处在一个英国人不得不表现绅士风度的好时代,殖民主义落寞,英国人对失去马来亚和新加坡早有心理准备,大概已经抱着能多待一天算一天的想法。
只要是英国人能接受的方式进行反殖民斗争,这个时候从事政治活动的危险性不会太高。而新加坡的地方不大,一个人的口碑如何,一天时间就能传遍整个新加坡。
如果我是大哥,我会以我的专业技能为新加坡工人们争取权益,比如依照《紧急法令》的规定,进行合法的罢工,如此,我的威望会直线上升,在工会中建立群众基础。
并且,也不会吓坏接受英式教育,对英国价值观佩服的五体投地的人群,比如你的老板黎觉策划的进步党。”
说着,冼耀文起身扭了扭腰,嘴里抱怨道:“为了少去卫生间,我三个钟头没喝水,口干得厉害。”
蔡光耀呵呵笑道:“家里不止一个卫生间,金满在二楼,不会下楼,一楼的卫生间你可以随便去。”
“妈也真是的,不早点告诉我。”冼耀文摆了摆手,“先不说,我去趟卫生间。”
说着,冼耀文匆匆忙忙赶往卫生间,借尿遁停止谈话继续深入,日子还长着,现在多说无益。何况,他在新加坡的一部分投资需要在英国佬时期变现,并不想太过加快历史进程。
第一天在煎熬中度过,第二天是更长时间的煎熬,到了第三天的午夜,总算是迎来了曙光,上头(梳头)仪式马上要进行,冼耀文要回999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