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训练室并没有人在,他不找人,只是为了看他出差前吩咐设立的形体墙——一面墙,从上到下画着数条时间线,每个模特都拥有一条时间线,训练期间的每一次蜕变都会留下一张照片。
盘尼西林在使用时会用葡萄糖溶稀释成较小的单位,混合溶液就是已经完成该步骤的盘尼西林,以药品的视角来看,并不影响使用,香港的药店里出售的都是混合溶液,但作为军用品,它存在保存条件苛刻、保质期极短两个致命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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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记得。”冼耀文故意抬手看一眼手表,随后抬头说道:“庄生,上次见你是夜里十一点,这次是早上七点半,真勤奋,我很羡慕你老板,我给你五万一年,过来帮我怎么样?”
循声望去,冼耀文看见一个脖子上挂了两个包的年轻人,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庄嘉诚。
庄嘉诚从包里拿出一个名片盒,抽出一张名片双手拿着递向冼耀文,“冼生,请多关照。”
“烂蔗明?”
大部分照片上的模特都穿着特制的运动内衣和短裤,对于当下来说有点惊世骇俗,不过这样穿既方便展示形体上的细节,也在潜移默化中加强模特的心理承受能力,让她们将来能从容应对穿着文胸走秀。
“哦?听庄生的口气,已经自立门户了?”
冼耀文轻笑一声,“谢丽尔,你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生意人。4美元的价格我经过斟酌,将来应该差不多能保证20—30的利润,万一盘尼西林价格的涨幅超出我的预计,那就贵买贵卖,我想北光贸易那边会理解的。
“快跟我去,我老婆要生了。”这是电影里的声音。
沉默了一会,冼耀文把报纸合上放在一边,一只手轻抚苏丽珍的鬓角,“什么生意好赚钱,我只会比你更清楚,赚私房钱的路子我会帮你安排,你自己不用瞎捉摸,更不要瞒着我在外面随便掺和进别人的生意。”
上午的时间很快流逝,午餐在西餐厅享受一顿情人套餐,下午两点,他带着冼玉珍坐在佐敦的快乐戏院里,看着荧幕上的雪花点,听着喇叭里的滋滋声响,等着影片开始。
“啊!先生,她们怎么敢拍这种照片?”站在冼耀文边上的苏丽珍发出惊呼。
“他老婆要生了。”这是在冼耀文耳边响起的声音。
苏丽珍闻言顿时笑靥如花,头一侧枕进冼耀文的臂弯,嘴里甜丝丝地说道:“衣服好看吗?”
“其实就是一家,我现在自己做塑胶产品。冼生现在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去茶楼坐坐。”庄嘉诚一脸希冀。
谢丽尔激动地说道:“亚当,非常感谢。”
吃过早点,冼耀文带着心中既忐忑又吃味的苏丽珍下楼。
金季商行能做的真不仅是走私,还有正经的外贸,刚刚偶遇的庄嘉诚是香港创业浪潮中的一朵浪花,其他不知凡几,香港的市场太小,根本消化不了太多的产品,企业想要活只能开拓海外市场,但不是每个企业都有这种能力,不,应该说大部分企业都不具备这种能力,这就给了金季商行做无本买卖的机会。
冼耀文睨苏丽珍一眼,“开粉档更赚钱,要不要帮你开一间?”
“在,第三排右边第五个,第四排第一个第二个是这几天开始出现的人,也是盯着烂蔗明的。”
冼耀文斟酌片刻,说道:“过几天你等我消息再去一趟澳门,盘尼西林报价4美元,奎宁3港币。”
谢丽尔思考片刻,问道:“商行要经营正常的贸易?”
苏丽珍听出冼耀文的不悦,顿时噤若寒蝉。
“我会在七点钟过去。”
悄无声息中,冼耀文边上的位子又空了出来。
如果不是宋师奶早上喊她来饭厅吃早点,她还不知道先生已经回来了,这让她猛然发现自己在冼家的存在感和参与感都很低。
冼耀文蹙了蹙眉,呵斥道:“不要大惊小怪。”
“你应得的。”冼耀文伸了个懒腰,指了指对面的航空公司办公室,“战争一爆发,香港的转口贸易会一落千丈,航空公司的苦日子要来了,香港的经济也会迎来转型,会从转口贸易型转向加工贸易型。
暗中的打量结束,冼耀文随意地说道:“阿珍,在夜校老师教的能听懂吗?”
到了港岛,冼耀文正准备坐上黄包车,一个人冲他喊了一声“冼生”,快步朝他走过来。
“明白。”
站在形体墙前,冼耀文仔细端详每一张照片,去发现每位模特形体上的细微变化。
“这倒是麻烦,有了拖油瓶,想改嫁一个好男人不容易。他在吗?”
“平摊运费后,盘尼西林403港币、奎宁147港币。”
他在训练室逗留了许久,看照片之余,也在重复推敲格莱美模特队要走的路,并细节化,计算每一步所需的费用。
她原以为自己会面对狂风暴雨,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细雨和风。
“嘻嘻,下午约好了。”
苏丽珍撅撅嘴,心里暗道:“我大惊小怪吗?穿成这样还拍照,肯定不是正经女人。这些女人是做什么的,都是先生的女人?还是先生在拉皮条?”
“好。”
静态图片一张张切换,主演、幕后人员的名单展示结束,正片便开始,花街的牌坊出现,二胡的配乐响起,一群人围观街头的卖艺人,镜头一切,出现脚步匆匆的男主角迈着欢快的步伐去找稳婆,他老婆要生了。
忽然,荧幕上出现黑色画面,停留两秒随即向上抖动,切换到山水画点缀的一幅静态图片,正中从右到左显示着“花街”二字。
“现在不行,我已经和别人有约。庄生知道山今楼吗?”
“哦。”苏丽珍故意嘀咕道:“国龙那里的生意很好,开麻雀馆挺赚钱的。”
“很好。你在商行的地位由你的价值所决定,你发挥的作用越大,你的价值就越大,你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得到的也会越多,到目前为止,我对你十分满意,请继续保持。”
“成本算出来了吗?”
冼耀文伸手进口袋,掏出一包报纸包裹着的瓜子,打开封口,递到冼玉珍眼皮子底下,冼玉珍捻起几颗磕了起来。
她的十五年人生,看电影的次数屈指可数,花街并没有什么看头,但她目不转睛,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