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泱泱被她这么一打岔,差点忘记了自己要说的正事。
她走到桌子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猛灌了两口,才用指尖在桌子上点了点,抬头看向走过来的江执衣:“我想开一所书院。”
“书院?”江执衣惊讶的看着她,一时间有些迷糊,“是教姑娘们读书写字的书院吗?”
陆泱泱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我想的这个书院,有点特别,就是教她们如何谋生的书院。”
江执衣还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催促她,“你详细说说。”
“我今天回去的时候,碰到一桩案子,有家经营杂货铺的小掌柜带着临盆的妻子四处求仙丹,我原本以为他只是愚昧被那些臭道士给糊弄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诈了几下,竟然诈出来,那小掌柜其实是在外面有了相好,还怀上了孩子,觉得妻子怀的是个女孩,而外面那个怀的是个男孩,就想要使计害死原配,好扶外面的那个上位。那原配被他拖到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我给她剖腹,生出来个女孩,那小掌柜家里直接嚷嚷着不要丫头。”陆泱泱同她说起自己刚刚遇到的事情:“教我学医的那位神医同我说过,生男生女其实是在男人而不是在女人,女人是没有办法决定孩子的性别的,我们可能会想着,这种情况下,要是能生个儿子就好了,就能打了那家人的脸,但这种情况本就是个例,谁能先预定性别?遇到这么一个男人,无论是生男生女,这女子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且他们已经生了歹心,这一次想害死她没有成功,她带着孩子回去,指不定就是先丢了孩子,再害死自己。”
江执衣叹道:“确实,若这原配此时再带着孩子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即便是真生出个男孩,还有外面那个等着上位,还不知道要遭受什么。”
然后又问:“那后来如何了?”
“这原配的母亲是个精明利落的人,她想带着姑娘回家去,但却忧心将来自己若是不在了,不能照顾这姑娘,日后的日子也没盼头。我就问她,那要是有机会,她愿意让姑娘出去赚钱吗?她高兴的不行,说要是真有机会,她就不用操心女儿日后的生计了。”陆泱泱说道。
她说到这里,江执衣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开个铺子,能帮助的人是有限的,但若我们可以创办一座书院,专门教她们如何谋生,那即便是不在我们的铺子里做工,她们也能自食其力!”
陆泱泱就知道,她只要一说这件事,江执衣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可以开一间铺子,甚至是十间铺子,但我们能需要多少人呢?我们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安置,她们是无家可归,但我们能帮的,也就这么多,再多的人,无法兼顾也难以管理。我们现在的铺子图新鲜,可能红红火火,但是五年后,十年后呢?若我们的铺子不行了,她们又该怎么办呢?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以渔,但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可现在恰恰好,是个机会。”陆泱泱指尖敲了敲桌子,“玉州城遭此劫难,百废待兴,这是其一,其二玉州城靠近盈州城,盈州城海贸繁荣,我看到有许多妇人也上街摆摊的,我们可以试着去打通一个路子,来给盈州城那边供货,这样就能创造出更多的需求来。”
“最最重要的是,现在玉州城的知府是凌知府,他是个爱民如子,又愿意接受新挑战的好官,只要我能说服他,他一定会答应帮忙,在玉州城之内,鼓励女子走出家门,去自食其力养活自己。而有了这第一步,日后就会有更多的女子加入进来,等到她们都有了谋生的能力,你说,会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呢?”陆泱泱越说眼睛越亮:“我之前听殿下提过,他改革过几次有关下人买卖的条例,希望将来能有一日,实现以雇佣来代替买卖,所以我们可以再扩大一点想,不止是女子,等到将来,当有半数以上的人,都能够自食其力的时候,当买卖下人这个市场被慢慢打破的时候,是不是就能够实现以雇佣代替买卖了呢?”
江执衣愣愣的看着陆泱泱。
或者说,她已经被陆泱泱所描绘的这个图景深深的迷惑住,忍不住开始想象,若当真会有那么一天,这世界上大多数苦难女子的命运,是不是能够被改变一点点,不,不止一点点,而是从一点点汇聚成海,那会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可能会有很多很多的阻碍,但只要迈出第一步,只要开始有一点点的改变,那对那些需要的女子而言,就不是一点点,而是她们的命运。
江执衣的呼吸都有些微微的急促。
她忍不住问:“真的可以吗?如果,如果我们好不容易尝试着开始,后面凌大人离开了呢?又或者,我们能教什么,又该如何收取束脩,这些你有想法吗?”
陆泱泱想了想说道:“凌大人的任期现在是三年,殿下可以保玉州这三年由凌大人做主,至于三年后,”
陆泱泱压低了声音,冷静的开口,“我们杀回京城去。”
江执衣屏住了呼吸。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
“至于如何收束脩的问题,我们现在所收容的这些姑娘,自然是交不起束脩的,但是可以先做工来代替束脩,允许她们先赊欠,让她们日后分期偿还。我们之前带来的那些姑娘们,擅长的东西有很多,针织女红读书习字,包括厨艺点心,上妆,算账,甚至是武艺,琴棋书画,这些都能分类来学习,各有所长嘛,我们可以根据不同的技艺来收取束脩,学成之后,再帮她们找对应能做的事情,一开始我们做的事情可能要多一点,但时间长了,环境越来越好的时候,她们是不是就能独当一面了呢?”陆泱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