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秋心道这曹嬷嬷倒真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她调过眼神去细细打量她,发觉这嬷嬷不仅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眸,连嘴角鼻尖和下颚都是圆中有尖,细看之下颇有几分凌厉。这样的嬷嬷,一看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不过对付季嬷嬷这样的人,还就得硬碰硬。
“王妃明鉴,老奴绝不敢指点王妃,这不过是老奴的提议,王妃若觉着不好,那就按着您的意思来选,”季嬷嬷忙垂下脑袋,双手搭在腰侧,半蹲着,眼睛却往后瞥了一眼曹嬷嬷,嗤道:“不像有些人,早忘了当婢子的本分,只会奉承着主子的意思来,逆耳忠言一句也不敢说。”
曹嬷嬷恨得紧咬牙槽,然而多年养出来的规矩使得她没法做出更出格的事。
锦秋见势不妙,忙抬手叫打住,道:“两位嬷嬷犯不着为着件小事儿伤了和气,”锦秋朝红螺招了招手道:“还不快斟两杯茶来给两位嬷嬷!”
锦秋微微笑着,继续调解:“要不这样,待会儿你们各选三名婢子过来,本王妃也不挑拣了,就用你们挑来的人,如何?”
旁侧那么多婢子在看着呢,连王妃都让了一步,她若是不退,那就是不识趣了,季嬷嬷只得应声道是。曹嬷嬷心里偷着乐,也连忙应是。
茶水端上来了,两个嬷嬷啜了一口,便算是冰释前嫌了。
既然话交代完了,便让婢子们散了。锦秋搭着红螺的手,回了渡月轩。
如今虽是八月中旬,可大太阳底下站了这许久,身上也汗津津的了,锦秋白皙的两颊上被汗水浸得水润润的,透出两团嫣红,如水蜜、桃般诱人。
红螺端上一彩釉高足盘,盘中放了好些剥好的早橘,锦秋捻了一瓣橘肉入口,殷红的唇与橙色的果肉相粘连。
“主子,您方才怎的不像在府中对付那王姑姑一般,给她们二人一个下马威?”红螺不解。
锦秋端起钧窑龟裂纹杯,以帕掩口吐出两粒核,拭了拭嘴角道:“那是在宋府,我再如何也是家中的嫡小姐,那时又有老太太在背后撑腰,我不怕得罪人。可如今这是王府,我虽顶着王妃的衔儿,说到底是个新来的,王爷也不一定向着我,她们又是宫里的老嬷嬷,资历深厚。发威?呵,威势再大,身后无人撑着也镇不住场面呀!到时她们还指不定背后怎么笑话我呢!”
红螺拧眉思忖着锦秋的话,挠了挠头道:“可小姐,奴婢瞧着这两嬷嬷都不是善性人儿,她们挑选来的人能用么?”
“我若是只用一边儿的人,那便不好用,若是两边的人都用,那就好用了,先前我是两眼抓瞎,不清楚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现下这鱼饵一抛出去,两只鱼儿来咬饵,我只需稳坐钓鱼台就是了,”锦秋似笑非笑,望了一眼面有疑色的红螺,扑哧一笑,伸手去抚了抚她肩头鹅黄色绫子上的灰尘,笑道:“你不必懂得这些个弯弯绕绕,今后我给你找个家世简单的人家,若有人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你呢,一辈子欢欢喜喜的便好了!”
“红螺要一辈子伺候小姐的,”红螺听锦秋说要将自己嫁出去,急了眼,放下高足盘作势要跪。
锦秋忙伸手将她搀起来,笑道:“今后只怕你哭着喊着求我将你放出去……”话未说完,锦秋便听见外头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不由往门口望了望。
红螺忙站起身迎出去,将人请进来了。
“奴婢见过王妃,”曹嬷嬷领着三个绿衣婢子上前,朝锦秋蹲身行礼。
“快起,”锦秋站起身,虚扶起曹嬷嬷,扫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三个婢子,道:“这几位是宫里来的还是外头买来的。”
“回王妃的话,是外头买来的,奴婢虽是宫里的嬷嬷,可不像某些人偏心,这几个奴婢平日里瞧着顶顶好的丫鬟,想着不能埋没了,便推举给您。”
锦秋微微颔首,赐了坐,又问了好些话,得知这嬷嬷是周劭建府时太后赐给他的,她原是寿康宫的掌事女官,是个好把事,偏偏在王府被季嬷嬷打压,施展不了身手。这几年她都是在管府库,其实就是管着东府库一边,那里头都是宫里的赏赐的东西,逢年过节的才有进出,于是她便成了个大闲人。
“那曹嬷嬷您会些什么呢?”锦秋抬手示意她用茶。
曹嬷嬷迫不及待答道:“真不是奴婢自夸,小到针黹女红,大到算账采买,奴婢都会,这几年奴婢虽管着府库,可府里大小事耳濡目染,就譬如春璎办的采买罢,若是让奴婢来,一样好的东西,至少能比她少一成!”
锦秋连连颔首,拿眼觑着她那恨不得取而代之的急切神色,心想这采买是最好捞油水的,若是突然给了她,季嬷嬷那儿指不定要闹起来。于是锦秋道:“您是寿康宫的掌事女官,只管一个东府库是大材小用了,不如以后您兼管东西府库,每月月尾再查查账,如何?”
曹嬷嬷那狭长的凤眸中光芒一闪,站起身,双手搭在腰侧,深深一蹲,“谢王妃”。
“快起快起,”锦秋忙抬手示意她起身,含笑道:“我也是初来乍到,还需您帮衬着呢,您是府里的老人儿,在我面前便不必拘礼了。”
“奴婢是感激主子,”曹嬷嬷一笑,那双一线儿的凤眸瞧着像闭上了似的。
“喝
茶,喝茶。”
……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锦秋便让她先回去。
曹嬷嬷意气风发地走出渡月轩,恰与迎面而来的季嬷嬷对上,二人不屑地斜了对方一眼,擦身而过。
待人走过,季嬷嬷才冷哼一声,甩了甩帕子嗤道:“瞧瞧这得意的模样,新主子刚来,这就摇着尾巴舔上去了,也不瞧瞧这主子跟得跟不得,”而后用帕子抵着鼻尖,一摇一摆地走进了渡月轩。
几人向锦秋行礼,锦秋赐坐,季嬷嬷一点儿不含糊地坐了,涂着寇丹的长指甲朝三人一指,道:“这三个姑娘是这府里最水灵的,王妃您瞧着如何?”说罢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锦秋身侧站着的另三个绿衣婢子,远山眉一挑,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这几个果然生得伶俐,那我也就不挑拣了!”锦秋用帕子掸了掸刺卿石拥福的衣角,“听说这些年府中内务都由您照管着,实在辛劳,方才曹嬷嬷同我说,她先前是太后宫里做掌事的,懂得的也多,想为您分担,我瞧着既然曹嬷嬷有这份心,挺好,就应下了,让她管着东西两库房,外兼查账,您瞧着如何?”
季嬷嬷敛眉望着地面,手上宝蓝色丝绢帕子上绣的一朵芙蓉花绞得变了形,“这事儿哪儿轮得着奴婢说同意不同意呀,只要王妃您和王爷同意了便是,谁还想大包大揽的管事儿呢,还不是王爷看重奴婢,将奴婢提到这个位置。”
“季嬷嬷果真明事理,待会儿我会将此事告知王爷,您不必费心。”
“那若无旁的事,奴婢便先告退了,”季嬷嬷站起身,朝锦秋一蹲。
“您去忙您的去罢,这几个婢子您挑得好,我必定重用,”锦秋和颜悦色道。
季嬷嬷又客气了两句,转了身这才抬起脑袋来,原本光溜溜的额头上皱出了褶子,因咬着牙槽,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这绝对是立府以来她受的最大的屈辱了,王爷不是最爱温柔和顺的女子么?怎会娶了这样一个狠角色?
季嬷嬷一走出渡月轩,打长廊里便迎面走来了喜鹊。
喜鹊远远的见她面色阴沉,怕她又要拿自己出气,忙转身要走。
“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季嬷嬷喝了一声。
喜鹊深呼出一口气,扯出个笑脸转身迎上来,问道:“娘,您怎的了?”
季嬷嬷白了喜鹊一眼,道:“你先前说守德占着位你近不了王爷的身,现下人出府养病去了,你还不跟紧着王爷?”
喜鹊心说我又不是那水性女子,哪能这样上赶着去,得缓着来,可她面上却只能应承着,托着她娘的手肘,道:“娘,您说守德养病,可他不就是身上起疹子么?能养几日?”
季嬷嬷瞧了一眼喜鹊,凑过脑袋去悄声说了几句。
喜鹊惊得双眼瞪得铜铃那般大,“您说……您说他是得了牛痘?娘,您……您怎能让他得这东西,他日日在爷身边伺候,万一传给了爷可如何是好?”
“这东西得过一回便不会得第二回,王爷幼年时便已有过一回了,这回守德至少也得躺上一个月,你得好好把握时机,主动着些儿。咱们王爷是正派人,我跟在他身边这么些年,就没见他近过哪个女子的身,现下王妃娶回来也就当个摆设,男人么,尤其没尝过滋味的,那真真的跟虎狼没什么两样,你只要近了他的身,稍微那么……”季嬷嬷深深看了她一眼,拍着她的手道:“咱们娘儿俩今后在府里的是什么位置,就全看你了!”
喜鹊被她说得羞红了脸,忙垂下脑袋,心如鹿撞,咬得那红唇娇艳欲滴。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