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时已近四月,日暖风轻,喜鹊闹春。
锦秋从马车上下来,望着那块书“宋府”二字的门匾,竟生出一丝怔忡。这一趟儋州之行,送走了表哥,却迎来了另一个人,将彻底改变她的余生。
“大小姐?”门房福子拉开府门,见着锦秋红螺二人,激动地大喊道:“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锦秋回以一笑,这门房虽唯李氏之命是从,却也还有几分人情味。她与红螺进了门,并不回汀兰院,而是快步往主院去了。
……
“爹爹!”人未至,声先闻。
宋运正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忽而笔锋一岔,一副字就写坏了,他却无半分恼意,忙搁下笔走出去,便见立在门口的锦秋。她原本脸上就没二两肉,现下更是连下颌都尖了些,幸而她骨相匀称,脸盘子圆润,不然便要显得刻薄了。
“去一趟儋州你怎的清减了这许多?”宋运愠怒道:“若不是为父寄信嘱你速回,你恐怕还要待上几个月罢?”
锦秋愣住了,父亲怎会知道她没去泉州探舅母,而是去了儋州寻表哥?难道是阿大阿二给他报了信?她又打量了宋运一眼,觉着他较三月前还要圆润些,身子应当无恙,所以他来信命她速回,想必就是听闻她在儋州的消息,如此她这颗悬了一路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爹爹,”锦秋缓缓走到他身边去,勾住他的手肘,软下声音道:“横竖我是去了,您现在恼我也没法子,不如就当作我去了一趟泉州,您心里也舒坦些,”她一面说一面搀着他坐下。
宋运瞧着她,轻叹了声,问:“他如何了?”
锦秋心头一痛,忙转过身去,垂首看着青砖地面,道:“火化了,已经让阿大将骨灰送去泉州,我原本也是要去的,收到您的信以为您身子又不好了,便匆忙赶了回来。”
宋运轻轻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回气。他倒也没觉着意外,当日派去儋州打探消息的将赵臻的衣裳呈给他时,他便知道赵臻是九死一生了,只是一想到锦秋的婚事,还有她那瘦削的面庞,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就疼。
“那你今后怎么个打算?”宋运昂头望着她。
锦秋揩了揩眼角,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没想好呢,爹爹若是没旁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一回来就到您这儿来了,昨儿夜里没睡,现下困的慌。”
“那你快去躺一会儿,我这又没什么事儿,”宋运忙摆手。
“诶,”锦秋这便退下了。
她暂不想与宋运说周劭和她之间的事儿,毕竟还没定下来,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没成,他恐又要伤一回心了。
“小姐,您怎么了?”等在主院外头的红螺见锦秋又红了眼睛,迎上前关切问道。
“没事儿,回去罢,”锦秋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抹了,与她一同往汀兰院走。
……
走时还光秃秃的草地上已是一片青青草色,篱笆里红螺种的矮牵牛和春兰争艳,引来三两只蝴蝶,春风一拂,芳香浮动。
二人相视一笑,推门进了屋子,眼前一幕却让二人脸色陡然变白。
锦秋的枕头被褥被翻得凌乱不堪,里头的棉花都能瞧见;拔步床右侧,那衣柜门敞开着,原本叠好的衣裳七零八落;还有靠墙的书柜上,书本七倒八歪,甚至有几本扑在青砖地面上。
“小姐,这……这是遭贼了罢?”红螺惊得瞪大了眼,大喊着跑到拔步床前,将那褥子扯平整了,又瞧见绣被被扯破了线的一角,痛惜道:“奴婢走时都好好的,怎的回来就成这样了!”
锦秋面色微沉,走进去将地上几本书拾起,轻拍了拍,哂道:“咱们宋府能进什么贼?只有家贼!”
“家贼?难道是哪个不要命的奴婢见小姐您不在,进来偷东西?”
“哪个奴婢能有这样大的胆子,且不说我会回来,便是我死了,她们也不敢动汀兰院的一根草,除非……”锦秋将那书放回书架上,码好,切齿道:“是得了主子的吩咐。”
这府里,将锦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主子,就只有清溪院的那个了。因上回锦秋威胁她们的话,李氏怀疑锦秋手中有她的把柄,所以才趁她不在派了人来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