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周劭打量着她,橘色的斜阳落在她头顶的同心髻上,光彩夺目。她生得并不俏,而是端,五官里一双眼睛最出彩,大而亮,透着股聪明劲儿,其余的也挑不出短处,放在一起就是端正,还有那亭亭的气韵,更与这张脸相得益彰。
周劭背着手阔步上前,道:“因锦秋姑娘定的规矩,本王掷骰子时输了好几回,也该讨回来了,你方才处处讽刺巴结讨好之人,想必不会让着本王罢,嗯?”
这个人一座山似的压在她面前,她望着他,有些喘不过气。
“自然不会,”锦秋蹲身。
她终于知道方才这王爷为何轻易放过了自己,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你先请,”周劭做了个请的手势。
锦秋心乱如麻,捉起一支红箭的手隐隐发颤,最后咬了一咬牙,手腕子一抖。
“锵——”
“有初,加十算。”
锦秋咽了咽口水,那颤抖的右手捏着衣绦,连带着裙摆都漾起了波纹。
然而那亭子里却无人喝彩,宋运和赵臻心里都打着鼓,只盼锦秋不要逞一时之气,真赢了王爷才好,毕竟若王爷投壶输给一个女子,虽不至于真计较,但心里多少会有疙瘩。
周劭这便也捉起一支箭来,往前一投,像是小孩子丢石子那样随意轻松。
“横壶!”
锦秋侧头,瞄了周劭一眼,只见他神色淡淡,不喜不怒。
锦秋有点儿琢磨不透他了,究竟是不会投壶,还是……他故意要输给自己?
与郑家公子横壶不同,廊上那些人没一个敢嘘声,一时间,整个院子静得出奇。
接着又连着投了两回,锦秋已经得了三十个算筹,而周劭,三次横壶,一个算筹也没得。
江那一声“横壶”喊出来时,锦秋猛地抬头看向嘴角噙着一抹笑的周劭,眼前迷雾渐散。她恍然意识到,其实方才他一直故意让着自己,毕竟一次横壶或许是运气,三次横壶,那必是有意为之。
横壶,斜杆、未中,皆不计分,可是这三次横壶却是比三次射中还难,由此可见周劭不但不是技艺不精,反而是技艺颇精。
“锦秋姑娘为何这样看本王?”周劭侧过脸来,他仍是站得挺直,一身雪青色袍子在风中翻飞。
锦秋转过头去,垂下眼,不语。
“一支一支投实在是没意思,不如三箭同发?”
三箭同发?
双箭齐发锦秋尚能把握,但三箭同发,她却是只投过两回而已,且都未中。
锦秋隐在袖中的手微微握拳,又松开,终是转身拿了三支箭。
而后,她微微蹲身,盯着那壶口,因盯得太过用劲儿,竟觉一阵晕眩,连壶口都看出重影来了,她眯了眯眼,手臂往前一送……
果然,一箭未中。
“未中!”江忡那一声尤其高。
锦秋放下颤抖的右手,藏在袖子里,脸色已经涨红了。然而那亭子里的宋运等人,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到实处,深呼出一口气。
周劭却是半分紧张之态也没有,捡起三支箭来,盯住那壶口,无半分犹豫,行云流水地一投。
“写字!加三十算!”
锦秋眯着眼看向那投壶,三支全中,她只觉自己的心里敲锣一般,锵锵锵个不停。
人群里居然有人发出呼声,接着便是一阵嘈杂。
“没想到王爷方才一直横壶,只这一下便反败为胜了,真是好准头!”
廊上已经走回来的鸣夏和李氏正好看见这一幕,皆是冷笑一声,李氏将鸣夏的手笼在手中,轻拍着,安慰道:“你瞧瞧,这不还是败了么?功夫没练到家就拿出来丢人现眼,她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她们既能将她捧上天,也能把她踩入泥,你听听这些人都在说什么,都说宋家大小姐不过如此呢,你呀,也就别气了!”
“她就不该站在那儿,就不该让那么多人记住她,娘,她便是丢丑也好歹被人家看见了,可是我呢?我……”说着说着声音渐小,她又捂着嘴哽咽起来。
锦秋深深望着周劭,直到现在她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个人。他生得很高,算不得威武,也不文弱,侧身立在那儿,就像是一株已经扎根的松,只得一个稳字,还有傲,他总是背着手,一双眼看正前方,山川湖海都映在他眼中,也正是因为看得高远,所以他的眼里没有一个人,只有芸芸众生。
“锦秋姑娘,又该你了,”周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