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运用帕子捂着嘴,掏心掏肺地咳了半刻才渐渐消停了。锦秋斜着眼睛瞄了一眼那帕子,却只见宋父右手迅速一握,将那帕子握在手中,手立即便缩进被窝里了。
锦秋还在为他顺着背,脑子里却不由得开始想象着那帕子上的红,一时间只觉心口窒住,喉头也哽了起来。
这才几年,父亲就这样了?他还不老呢,锦秋想了想,今
年也就是四旬出头的人,身子怎么就耗成这样了,不能够啊!
“外面那棵树还是你母亲同我成亲那年种的,现在长得这样高了,你也长得这样高了,”宋运说着,面上渐渐就舒展开来,抬手欲去抚她的脑袋。
锦秋察觉到了,蓦然站起身来,退后两步道:“那树是高,意头却不好,这么些年只开花不结果,父亲还是砍了去的好,”锦秋张了张嘴,终究将后半截话咽了下去。她其实还想说:就像当初您休了母亲那样。
宋运的手僵在半空中,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还为你母亲的事怨怪着我,但你同我怄气便罢了,你得惜着你自个儿,那些个诗会呀好歹去一去,她为你物色的郎君你也过过眼。”
话说到这儿就没意思了,锦秋笑了笑说:“您巴不得我早些儿离家去才好,省得碍您的眼是不!”
宋运的脸色变了,青白青白的,两手撑着床板,挣扎着就要起来。
锦秋知道她父亲的脾气,总不能干站在这儿挨骂不是,她立即蹲了蹲身道:“若无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说罢转身就出了房门。
“你你”宋运指着锦秋,后头的话到底没说出来。他想起当初是自己冲她说了重话父女两个才闹得这样僵,生生将胸中那团火掐了,扯着嗓子喊:“为父也没几日好活了,他日我死了,你的终生大事还有谁来忧心……”
已经走到庭院里的锦秋更加快了步子,往外头去了。
“咳咳咳,咳咳咳,”屋里又响起重重的咳嗽声,宋运摊开那已经染了一片鲜红的帕子又捂到嘴边,红色更浓了。
直到今日他才真正后悔,后悔当初宋老太太要休锦秋母亲时,他没能赶回来阻止。
那时候她母亲身子弱,生了锦秋两年后无论怎么调养都不成,恰好李侍郎的女儿又看上了他,宋老太太为着自己儿子的前程,以无后之过休了锦秋的娘。
无后,对于女子那是何等的侮辱,所以被休后的第二日,她便在府中悬梁自尽了,而不到一年,新人就被迎进了门。
若是他当初没有听从老太太的话娶李氏回来,或许他们父女两个不至于闹得这样。
锦秋已经走到院中了,李氏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继续同她那姐妹说着旁的话,待到锦秋和红螺的身影消失在廊上,李氏才叹了口气,道:“老爷的胳膊肘都要拐到胳肢弯里去了,前儿我看中了国公爷的公子,想撮合他和鸣夏,可老爷子先就要让锦秋去见,凭什么?你说说凭什么?”
朱李氏点了点头,道:“也怪姐姐你,姐夫在病中就不要让那丫头见了,不见,再深的情分也淡了。”
“不是我要让她去,实在是老爷念得紧,几次三番让我去请。而且这么些年他也没见过她几次,但大事小情上,他首先想着的还是大丫头,”李氏右手手背拍着石案,万般无奈。
“平日里就罢了,病中正是紧要时候,病中要见不着小辈,长辈尤其寒心,姐姐你可不要傻,下回她再要见,你就得死死守住了,”她拍了拍李氏的手,李氏缓缓点了点头。
那头已走到垂花门的锦秋此刻心中却是乱得很,脑子里不断想象着方才那方帕子上的红色,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小姐,老爷还是看重小姐的,方才送药进去老爷就问了奴婢好些话儿,问您这些日子吃什么,可睡得安稳……小姐,奴婢说句逾越的话,父女哪有隔夜仇,您去跟老爷认个错,老爷原谅了您,今后在府里,看哪个还敢说您的闲话!”
“什么,他问你这个?”锦秋止住步子,侧过头去一脸疑色地望着红螺,手上捻着的那方锦帕绞了又绞。
红螺点头。
锦秋立了会儿,思绪纷杂。
宋运是个急脾气,做官不受同僚待见,做父亲又不受女儿待见,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个好官,也不妨碍她对女儿的心。
锦秋她一个被继母不待见的嫡女,若不是父亲叮嘱,府中那些最好的绫罗绸缎怎会一年四季往院里送,例银上也从来没短过她,就连府里那些个刁奴在背后闲话,被他知道了也是好一顿板子。翰林院事务这样繁杂,父亲还要抽出空来关照她,也是不容易的。
思及此,她双眼一亮,突然急声吩咐道:“快,快去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红螺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应声去预备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