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和风的下午,还带点寒意,最适合打盹小憩。
岳定唐正在写一篇关于明清法治对比的论文。
资料收集差不多了,剩下就是将脑海中整理出来的语句集结理顺。
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半,他伸手摸向烟盒,空了。
烟瘾一犯,所有灵感登时破碎四散,岳定唐浑身不自在,恨不能马上把烟捏在手里抽上。
“你去帮我买包……”
他抬起头,登时无语。
凌枢正趴在桌上睡得天昏地暗,头枕着胳膊微微仰起,嘴巴张开一条缝,随时能流下口水,他也不知梦见什么,在岳定唐看过来的时候,嘴角还露出神秘的笑容,仿佛从天而降的美金把他淹没,他正坐在钱堆上睡觉。
岳定唐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旁边,敲敲桌面。
笃笃笃。
凌枢没反应。
岳定唐又伸手推他。
凌枢迷迷糊糊从鼻腔里发出不满的喷嚏,调换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岳定唐附身,在他耳边,用富有磁性的迷人嗓音开口,近乎呢喃情话——
“今天发薪金了。”
“嗯?嗯!”
从接受信息到反应过来,凌枢用了大概三秒。
他猛地抬头坐直,肩膀因为长时间伏案保持一个姿势,立时发出不堪负荷的咔嚓轻响,疼得凌枢一龇牙。
“什么奖金?我听错了?”
岳定唐:“你没听错,我这个月的薪金发了。”
凌枢茫然:“那我的呢?”
岳定唐一脸你还没睡醒的表情:“你不是刚拿过?”
凌枢的正式职务是市局顾问秘书助理,每月固定薪金是有,岳定唐却还有一份学校教授的职务,也就是可以领双份工资。
撇开岳家的家世,岳定唐这两份工作的薪酬加起来,已经足够让他在上海生活得很滋润。
相较而言,凌枢就要拮据许多了。
何幼安留给他们的那笔钱,岳定唐还以为凌枢会跟自己平分,谁知他一毛钱都没动,依旧存放在七七零八号保险柜,说要等何立心长大之后再给他,完事继续小气吧啦过日子,吃早餐也能为了两碗豆腐花分量多一些,跟老板讨价还价。
“我的薪酬昨天刚拿回家,就被我姐那狗鼻子嗅见了,给没收了。”
凌枢伸完懒腰,又打了个呵欠,倦意浓重,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再次歪向桌面。
岳定唐及时把他的领子拽住。
“去帮我买包烟来,哈德门。”他掏出一块大洋。“多出来的你自己支配。”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想着即将到手的吞云吐露,岳定唐勉强捺下瘾头,努力将精神集中在笔下论文初稿上,只是写写停停,眼看时间过去大半个小时,姓凌的就是爬也该爬回来了。
市局后面对面街边,就经常有人在那卖烟,以凌枢两条长腿一迈,不过是片刻工夫的事情,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是奇迹。
除非半途又遇见什么意外。
岳定唐见过他被路过女学生缠住的情形,这是一个学生都敢追着老师求爱的胆大包天的时代,似凌枢这样行走的桃花树,约莫是去到哪里都能遇上个热情如火痴缠如蛇的女人,要是遇到个何幼安倒也罢了,如果撞上甄家小姐那样的,那可就够喝一壶了。
虽然这里不是学校,女学生这时候应该也在上课。
岳定唐起身,他怕自己再不出去把人找回来,今天恐怕就抽不上那根烟了。
凌枢正在跟卖烟的小贩闲聊。
东北人管这叫侃大山,四川人管这叫摆龙门阵。
但岳定唐没见过买盒烟也能一聊大半小时的,走近了才知道凌枢这是在跟对方砍价。
一盒哈德门几个铜子儿,小贩找不开那么多钱,凌枢就买十盒,非让人家送一盒,人家只肯送半盒,两人就在那瞎侃。
也是遇上个能说会道的,非是从哈德门三个字的来历,侃到烟草公司最近会不会涨价,最终以半盒烟多两根的价格成交。
岳定唐叹为观止。
凌枢一口气买了十包烟,他当然抽不了这么多,而且每次他让凌枢去买烟,一般都会直接给一块大洋,如此十次下来,凌枢就能额外多出不少钱,还不用每次往外跑,直接省时省力省钱。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