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定唐面无表情想道,夹了一块萝卜送入口中。
十月萝卜赛人参,现在虽然已经不是十月,但在鸡汤里浸泡久了的萝卜,终究有些与众不同的清甜,一口下去,鸡汤和着萝卜汁爆开,瞬间把所有寒意驱逐在外,一直暖到胃里。
原本只有他和岳春晓两个人分享的四宫格,如今多了个人,却像多了双份热闹,凌枢一个人就能撑起半边天,生生将三个人围炉吃出五六个人的感觉。
就连一片普普通通的上海青,他也能讲出一段有趣的故事。
“据说以前有个人特别爱吃上海青,但他人在外地漂泊,想吃又吃不到,只好拿些大大白菜将就,他省吃俭用买了点粉条子,东北不是流行猪肉炖粉条么,但他买不到新鲜猪肉,只好就着大白菜和粉
条,再放些萝卜和晒干的玉米,从邻居借来点老腊肉,这么一炖,居然从中找到了点上海青的味道。”
岳春晓听得食欲大增,忍不住又烫了一片上海青。
“这大白菜炖粉条,怎么也跟上海青扯不上关系啊?”
凌枢笑道:“看似没关系,可他能吃出上海青的味道,不正因为思乡么?所以吃什么都能吃出家乡菜的味道了。”
岳春晓有感而发:“可不是么,我在国外的时候,别的不想,就想这一口家乡菜,天天想月月想,这国外虽说也有唐人街,也能自己买菜做饭,可那做出来的菜,终归是少了那么点意思。就拿素鹅来说,你们姐夫喜欢吃,我就买了豆腐皮和粉丝自己做,但他老说不如家里的好吃,有一回都把我给说生气了。”
凌枢夹起一片薄牛肉,就着酱料一扫,送入嘴里,美滋滋下了总结。
“所以,生为中国人,是有福气的。”
岳春晓嗔道:“哪还有什么福气?现在也就上海这一亩三分地还太平些,别处那些个地方,哪里不是三天两头在打仗?什么天灾的,能图个安稳都不容易。”
“不破不立,居安思危,才能更让人奋发图强,追求太平。”
这有点逢年过节家人一道吃火锅的感觉了。
虽然家人只有一个,另外一个还是不速之客。
但,岳定唐的心情不知不觉好了一些,顺口而矜持地加入话题。
岳春晓却不大买账,还吐槽他:“你们男人一开口,就总是这些大而化之的论调,半点不着地气!”
岳定唐淡定道:“这叫居高临下,目光长远。”
他没理会岳春晓撇嘴的反应,转而问凌枢。
“凌遥姐他们怎么突然去乡下探亲?”
凌枢看了岳春晓一眼。
后者温和鼓励:“你别怕,只管说,这事你又没错。”
岳定唐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很想让凌枢别说了。
“何幼安被激进的影迷刺杀,被我救了,她感谢我的时候,正好被沈十七瞧见,这厮想打我,反被我揍了一顿,我怕他跑去找姐姐姐夫的茬,就让他们先出去避避风头,顺便回乡下探亲了。”
岳春晓补充道:“他这明明是见义勇为,路见不平,那个沈十七不知好歹,还恩将仇报,照我看,下回你再遇到那个何幼安,也不要管她了,省得姓沈的再找你麻烦!”
凌枢无奈道:“她当着我的面遇险,我总不能见死不救的,下回我见了沈十七就绕道走,过个十天半月,他也就忘了我这号小人物了。”
岳春晓心疼道:“哪就用得着这样?这年头好人都做不得了?你别怕,咱们岳家在上海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回头让你二哥出面去找沈十七的长辈,沈家是什么来头?”
她不由望向岳定唐。
岳定唐:……
这怎么又成了我的事呢?
岳定唐如此想道,缓缓开口:“沈家家世一般,唯独沈十七有个叔父,是蒋夫人那边的人,能说得上一些话,他拿着虎皮扯大旗罢了。”
岳春晓:“那如此一来,就更不必忌惮他了,依我看,也无须你二哥出面了,小弟,这件事你办一下吧。”
岳定唐:……
凌枢:“春晓姐,多谢你,但我不想麻烦你们,岳家帮我的忙已经够多了,即便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这份情,我也还不起。既然惹不起他们,我就躲远点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必为我操心了。”
岳春晓:“你懂事,可我心疼,这张脸若是被人揍坏了,那还怎么是好?”
岳定唐:……
这个时候的凌枢,要多无辜有无辜,就像是旁边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也不干他的事,他就像那片纯洁无瑕的雪花,就像天使翅膀上拔下的羽毛,干净,明澈,不沾一丝尘埃。
但岳定唐可没忘记,凌枢在袁家地下仓库开枪杀三才的时候,短短半秒千钧一发之际的反应,那叫一个精准,狠辣,毫不犹豫。
一个没有沾过血见过死人的雏儿或混子,是绝不可能有这种反应能力的。
只能说,凌枢跟岳春晓,是一个愿意哄,一个愿意被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