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娆没言语, 直觉他有话等着自己。
如她所料, 他开了口。
“我不觉得依仗家世有什么问题, 它可以省很多麻烦。”沈良州拢了拢眉梢,惯常的冷漠一敛再敛,“想独善其身要么家世好资源好, 要么就抱着一辈子火不了的念头。想什么也不靠, 就干干净净出头, 多少年翻不出来几例。”
她只听着,不置可否。
“娆娆,这个圈子远比你看到的、接触到的让人难以接受。”沈良州眸色沉了下来, 他耐着性子同她解释, “确实没有一个圈子是纯粹的,但是除了政客圈,这里是最不干净的地儿。”
沈良州刻意将嗓音放沉缓,让自己听上去没那么凌人, 像劝导, 而非告诫。
顾娆垂了垂视线, 她基本料到了他下一句是什么。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说。
果然。
“你这算是在教育我吗?”顾娆蓦地抬眼,看向他, “你教训人的口吻, 特别像我爸。”
“我不是这意思, ”沈良州皱眉, “我只是觉得, 如果你真的想待在这儿, 家世也是一种资本。”
沈良州不太清楚她为何会心生抵触,他尊重她,也不太想按自己的意愿去纠正她的想法。
只不过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他不舒服。
他不舍得碰一下的人,不舍得委屈一点的人,被一些不知好歹的货色招惹,实在是不痛快。
“要是我不愿意呢?我不想被-干预呢?”顾娆轻声道。
“那你也别干预我做的事。”沈良州的语气依旧平静,只不过强硬得不容置哙,“我先前答应你不公开我们关系,是因为我尊重你的意见。但如果是这种局面,我会觉得,公开关系是让那些蠢货停止跳脚的捷径。”
“我不要。”顾娆盯着他,一字一顿,“我很讨厌被人打上标签。”
“我没这个意思。”他否认。
“你不会,其他人会。她们只会在意我是你的谁。”顾娆反驳道,“虽然我这么说,有点不知好歹了,但我特别讨厌别人在我前面加前缀。很烦。”
沈良州微微蹙眉。
“你不明白那种感觉。”顾娆轻笑了一声,“朋友是虚情假意,承认是口是心非,我得到的很多东西全都是因为我投胎投得好。连带着我觉得自己也像假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眸色复杂地凝视着她。
“你应该问其他人到底在想什么。”她开口,却答非所问。
“我现在还记得第一个要好的朋友,对谁都很温和的一姑娘,闹掰的时候她浇了我一身酒。”顾娆盯着足尖,她陷入沉思时,瞳孔轻微涣散,“我认识她四五年,她第一次破口大骂是对着我,她说忍我很久了。”
“知道为什么吗?”顾娆抿唇笑了笑,“因为她觉得我会投胎,什么不用做就抢了她的人和东西。尽管我从没动过心思,也没动过手。”
沈良州攥了攥她的手心,“这是她的问题,不是你的过错。”
“我知道,可是不止是人,还有我努力过的东西。”顾娆冷淡地抽开手,“我也很认真啊,从前练琴到指纹消失,练芭蕾练到脚尖出血,可是没人看到啊。所有人只看到了我风光的时候。”
顾娆垂了垂视线,缓缓地说到,“等到最后,我拿奖了,我以为我证明了,别人会说一句‘你不知道她家里怎样怎样’,全给我抹杀了。”
“很烦。”她抬头看向沈良州,“就算我这些年不太在意别人怎么说了,还是会觉得刺耳。”
沈良州稍怔。
乔安一直说顾娆心态好,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很难得。
其实说对了一半,哪里有那么多刀枪不入的心脏,只不过是时间长了,免疫了。
他想安慰她,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她似乎也不需要他安慰,只是在纯粹回忆。
“我有段时间自己一个人在维也纳,很不开心,不想被家里知道。我怕自己被强迫看心理医生,就自己找消遣。”
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喜欢从剧本里演绎别人。我不需要其他东西,反正我会投胎,什么也不缺嘛。”
名与利,她从来没考虑过。
她要的就是一个不反感的,可以努力的目标。
“沈良州,我之前就跟你说了,我在这里待不长久,”顾娆轻声道,“所以,能不能别试图用你的想法改变我?”
空气中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两人的喉咙。休息室内开了空调,暖气却像是失效了一样,直让人手脚冰凉。
周遭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他有点后悔跟她讨论这些了。
显而易见,刚刚的话题并不愉快。然而她没给他缓解的机会,就突然劈头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