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娆的身影有些僵硬生涩,她有点不情愿地转过身。
“沈先生。”红唇略微带出点笑意来,她看向他。
她眉眼温和得很,嗓音也温和得很。
沈良州一手搭在车窗上,黑色的碎发干净利落,眼角微微上扬,深棕色的眼睛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薄唇微抿。
明明是他叫住她的,他好像还有点不耐烦。
“宋小姐,我们刚刚说好,改天一起吃饭。”
沈良州露骨的眼神让顾娆极度不舒服,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她看到他薄唇翕合,嗓间磨出低沉性感的字眼儿,“不必改天,不如就今天吧。”
顾娆哑然。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拒绝地话,然后露出一副刚想要答应,又遇到困扰地苦恼神色,“沈先生,我下午还有……”
“你下午的军训,不用去了。”沈良州似乎料准了她想说什么,一眼把她看得门清儿,把她的借口原封不动地堵了回去,“上车?”
顾娆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沈良州已经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座,替她拉开车门。
顾娆突然觉得挺没劲,和一个精明而且略微有点偏执的人,顺着他的意思比较好。
“那,恭敬不如从命。”顾娆也懒得跟他矫情,点了点头。左右吃顿饭而已,逃个军训也好。
一路无话。
沈良州没什么逾越的举动,也没什么古怪问题。可顾娆觉得说不上来的别扭。
其实她跟沈良州没什么关系,纯粹是回燕京那次,因为她哥哥顾淮之,认识了几个人。她把他当哥哥看的,不是说三岁有代沟吗?自家哥哥比她大五岁,所以顾淮之的朋友圈子,顾娆一律视为半个长辈。
不太想见到他,纯粹是不太想见到熟人,就她哥哥这群哥们,面上说得好听,转眼肯定告状。她哥要是知道了,隔岸观火都算是情义,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地方绕得挺远。
看上去像是别墅区,走进去又不是。这地界有种上世纪租界的风格,翠绿欲滴的树木隐蔽,知了声声入耳,有些聒噪,但带着夏日独特的氛围。迈过浓郁法国风格的街区,有一片上世纪名人的故居,在其中一栋小洋楼停了下来。大约是为了维持这种氛围,那些旧物保存完整。
沈良州伸手替她拉开座椅,手机铃声就响了。他扫了一眼,屈指点了点菜单,“你自己点。”
都不需要顾娆跟他客套,他去了露台接电话。
顾娆勾了几道菜,按着热菜凉菜和汤选了遍。原本她挺饿,这么一折腾真没什么感觉了,索性丢下笔,打算问他的意思。
身边的侍应生一个劲儿地偷瞄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顾娆最见不得别人欲言又止地样子,强迫症都能给活活憋死。她抬了眼,“怎么了?”
“沈先生他,不吃辣。”侍应生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似乎是怕客人不高兴,见到顾娆没有别的意思,她才补充道,“上次因为这个就过敏了。”
顾娆略微讶异。
她跟沈良州吃过饭,没见过他有什么忌口,每次她点的都有些重口,辣椒是她不可割舍,极度刺激味蕾勾食欲。上次点了一桌,沈良州也面不改色地陪她吃完了。
顾娆低垂了视线,“你再换本菜单来。”
等到沈良州挂断了电话回来,发现菜单还是截然一新,不由得皱了皱眉。
顾娆的教养很好,不碰手机,只安静地等他,似乎也不会觉得无聊。她单手支颐,柔软的长发倾泻而下,隐隐能看到从发丝间露出的下颌线。她的手腕纤细白皙,戴着一只银镯子,外面一圈简单的花纹。
似乎是顾娆的小习惯,她喜欢在手腕戴各种精致的镯子,他每次见她,都是不同的款式。
沈良州在她身后站了会儿,才抬腿迈向她,“没你喜欢的菜吗?”
“抱歉,我有选择恐惧症。”顾娆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手指一拨,扣上了菜单,朝他推过去,“沈先生点吧。”
沈良州也没多想,落了座,扫了眼菜单,拿起笔在菜名上勾了勾。
顾娆的睫毛颤了颤。
他选的菜,跟她刚刚选的一样。
“沈先生。”顾娆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不吃辣。”
沈良州抬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淡淡地,却又格外汹涌。
沈良州只觉得,顾娆大约是想用口味等习惯不同,来证明自己是另一个人——证明她是宋清和,和顾娆不同的一个人。
沈良州也懒得搭理她,把她的话堵了回去,“我吃辣。”
“……”
顾娆对他这种找虐的态度表示百思不得其解。
出于前几次让他适应自己口味吃辣的歉意,顾娆也没使坏,伸手按住了菜单,软声道:“我最近睡得不太好,有点上火。”
沈良州看了她半晌,这才换了菜。
一顿饭吃得挺坎坷。
顾娆就是说不上来哪里怪异,反正沈良州似乎对她有种敌意,不是仇视那种,而是带着点怨念那种。好不容易磨到吃完,顾娆都觉得无聊极了,她真想不通沈良州图什么。不过饭一吃完,她解脱了。
“宋小姐似乎
很不情愿见到我。”沈良州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眼皮也不掀一下。
“没有。”顾娆否认地又快又急,她眨了眨眼,也不觉得自己虚伪,“我是受宠若惊,所以……有点拘束,沈先生别见怪。”
沈良州眉梢微挑,也不拆穿她,唇角带起笑意,“那宋小姐怎么看起来急着要走。”
“我怕耽误您时间。”顾娆睫毛弯翘,深色的眸子清浅迷蒙,她扫了眼他的手机,“沈先生似乎很忙。”
沈良州的手机屏幕不断地亮起,应该是有事。也是古怪,他那么忙,还非要拖着不情不愿的自己吃饭。就跟故意逗她,给她不自在一样。
“可宋小姐现在不能走。”沈良州微眯着眼,有些倦乏地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