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有点恍惚。
冥冥之中,岁月变迁,似乎也有一个人,像如今这样,半跪拄剑,扶着他的膝盖,抬头仰望。
他已经忘记当时对方说了什么,自己又说了什么,却清晰记得,对方面上的神色,与眼前无缝重叠,别无二致。
“我知道了,我不再问了。”长明微微一笑,“你等我自己想起来吧。”
心里却已默认了两人关系,他拍拍身边床榻。
“师兄,你上床来休息吧,足够宽敞,不会彼此妨碍。”
云未思知
道他误会了,却潜意识默认了这个微妙的误会,没有拒绝,默默脱鞋上榻。
睡得迷迷糊糊的狗子被突如其来的气息惊醒,一看冤家对头近在咫尺,浑身绒毛炸起,差点又要吠起来。
他早该看出这厮狼子野心,竟连自己的师尊都不放过,简直悖逆伦常,丧尽天良!
不行,趁现在一切还来得及,他得将姓云的图谋不轨公诸于众,让九方长明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他要……
狗子摇摇晃晃走到两人中间,被长明顺手撸了一把下巴,舒服得眯起双眼,身体登时软下去。
他方才想做什么来着?
黑狗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身体却不由自主翻起肚皮,好让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在自己身上多爱抚片刻。
当初为何不让他死了算了,魂飞魄散,一了百了,却居然还让他换了身体,留着记忆,堂堂魔门之首见血宗宗主变成一条狗,还成天动不动就打瞌睡流口水,他心头恨极,奶牙咬住长明的手指,用尽力气却也只是在手指上磨牙,很快就被另一只手捏住下巴抽开,一团柔软成了替代品塞进他嘴巴里。
狗子心满意足咬着被子重新睡过去。
但他很快又被惊醒。
啊!!!!!!!!
一声尖叫响彻寒夜。
凄厉惨绝,拉长了调子,恐怕大半个镇子都能听见。
比狗子更快醒来的是二人。
长明正想起身,云未思的手就落在肩膀上。
“先别动,我闻见了鬼气。”
暗夜里,无星无月,唯有窗边一点即将烧尽的烛火,模模糊糊映出万物轮廓。
两人近在咫尺,云未思吐出的热气丝丝缠绕耳畔,徘徊不去。
那中似曾相识的,玄之又玄的感觉又来了。
长明心道,就算不是道侣,两人的关系想必也曾无比亲近过。
因为自己非但毫无防备,即使对方现在下手取他的性命,恐怕他也不会生出反抗之心。
就像,彼此千百次生死托付,在无穷岁月流淌中溯洄从之,一往无前,却非孤身奋勇。
“长明。”
沉沉声调呢喃他的名字,似带着无尽缠绵暧昧。
长明轻声嗯了一下,表示自己也感应到那股鬼气了。
滑不溜秋,从窗户屋顶滑过,很快又消失了。
但刚才的尖叫声是从远处传来的,不一定与这股鬼气有关。
因为这一声尖叫,所有人都睡不住了,客栈前后上下重新掌起灯,悉悉索索都是穿衣穿鞋的动静,也有不少抱怨询问的声音响起,一时间,倒无人抱怨太吵了,连前院一楼厅堂都陆陆续续聚了些人,大家探头探脑在打听刚才发生了什么。
将近寅时,起得早的本该启程上路了,但外面天乌沉沉的,连风雪都没停,伙计从里头打开门缝,立时哗啦啦刮进一团的冰雪,冷得众人立时喊他关门。
灯也点起来了,外面响起骑马飞驰而过的动静,好事者悄摸溜出去瞅一眼,回来给大伙们学舌。
“你们看见没有,外面有血,老长老长的血痕,像尸体被拖过去一样,老吓人了!”
“是不是刚才有人骑马拖的尸体?”
“胡说八道,骑马的是几名捕快,估计是又出了什么凶案了,哎,你们还真别说,那血都快被雪盖过去了,这红萝镇怎么接二连三出事,是不是该改名叫红血镇算了?”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
“得了吧,瞧这天色,今日肯定又是没法上路了,这么厚的雪,马车走都走不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唉声叹气,有人偏不信邪,非要出门亲眼看一下。
却见那晦暗的天色下面,客栈门前两盏大灯笼隐约照出街道中央凌乱的马蹄印。
以及,一条显眼的血痕,从雪上拖过,留下干涸的深渍,又被新雪覆盖,眼看很快就要消没,却足以让人触目惊心。
厢房内,云未思当先起身,追寻那鬼气而去,长明却没动。
因为他感觉识海之中,自己新收的那把剑,正发出清越长吟。
铮的一声,似警告,又似反应。
心念电转,一丝警兆传来,长明若有所觉,蓦地望向老何他们所在的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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