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已经停下,乌云全部散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久违的阳光铺设在甲板上,这才是最真实的世界。
所有人猛地“死而复生”,原来他们竟是站在原地就入了迷局,听着船下热闹的议论声,思绪回笼,方知大家还停留在河仙镇的驿站外。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南初七第一件事就是在船上狂奔,想来拄着拐杖的生活让他受够了,他怎么可能下条龙就会骨折呢?
再说他和钱永善的事,那会许文竹上报时,他记得自己根本没同意见面,所以这果然就是一场幻境。
不过崴脚也是真的,他跑久了后还挺疼,搞不好真要拄拐杖了,他又急忙停下,趴在阑干上模仿付清乐临死的模样。
“行了啊,哥几个活着就好。”付清乐捂着脸冷眼看着,总感觉脸上还有南初七的巴掌印,这小子真是铆足了劲打啊。
确实,他们都活着就好。
南初七经历了生死,当然嘚瑟,一家宗门里出不了两种人,这几个三花庭的贱人外加胡羊全在付清乐面前贴脸开大,群魔乱舞也就罢了,还要齐声高唱金阙阁的门歌。
“来,跟我一起——”
“天下相亲与相爱~”
尉弘毅真不想回忆坠船的场景,他很夸张地跪着亲吻甲板,感叹道:“初云号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是一艘相当漂亮且伟大的船,尉迟副手发誓他将一直守护她,直到她再也不能飞行了为止。
船长就是南初七,继河仙城神探后,现在他又多了一份职业,这不得更嘚瑟。明若清很会提供情绪价值,连连称是:“十九岁的年纪,二十年的从业经验。”
姜云清陷入沉思,拄了拄南初七,“你还干过什么?”
“我呀,我还干过……”
但活着的庆贺都是后话,和当初的龙眼一样,明若清马上抱住秦昭落,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让这位大功臣走到最中间。
“小秦,你果然很厉害!”
秦昭落呵呵笑着,扬起脑袋骄傲地说:“我可是冀州人,冀州一带自古都是膏腴之地,当然厉害了。”
大家被他的话逗笑,成功的喜悦不言而喻,起哄着要把他举起来。因为谁都没有想到第三位凶神会降临得这么快,而秦昭落凭借他的勇气与信念,在不可战胜的扶桑面前,打破了无法摆脱的宿命,他让燕兰君跳出圈外,紫竹林的故事将再一次重新书写。
他真的很了不起。
南初七和姜云清站在外面,看着众人高高抛起秦昭落,南初七接着刚才的话题称赞:“其实我以前干牧场的,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牛死了!”
姜云清由衷地觉得,秦昭落超乎他们所有人,姐姐当年说的“风云际会”,她的儿子很争气地做到了,所以没什么遗不遗憾。
那张无字地图就是燕兰君的信物,秦昭落事后才想起,大家围上来一起看。地图没有出现新的小字,却有两条曾经的旧线索,只因为它在沔阳时,茶花就已经显现了,确实是信物和凶神都在身边的意思。现如今再次看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姜云清在紫竹林遗址听到的哭声,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不过燕兰君的信物也不完全是地图,它会自己浮现小字,足以说明它的本体是一支笔。
秦昭落十分激动,那支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把它高高举起,眼里闪烁着欣喜若狂的光芒。
“这是生花笔月丹!最后一把神明信物被我们找到了!”
月丹色如雅客茶花,透过它,还能看到玉茗君昔日的风采,也正是因这支笔改写的命运。秦昭落极其郑重地把笔放在掌心上,他已经见过燕兰君最后一面了,相信从今往后,无论是长生殿,还是世人所知的传说,一定会有燕兰君的名字。
地图最后的线索停留在北方,指向明若清代表的使命,而月丹已经脱离地图,它不会再出现新的小字了。南初七纯属心大,完全没考虑其实还有一位凶神。
其他人更是沉浸在喜悦和庆贺中,即便清楚这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但在他们看来却是失败后得到了从头来过的机会,当然兴奋得忘乎所以。
这时有一人突然大吼:
“你们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宋安之也上船了,他好不容易撑过整整三天的家法伺候,现在居然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们倒是高兴了,可他不一样啊,他现在回家又要再经历一次啊!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转移到了除宋安之以外的人脸上。
宋安之如雷重击,垂着双手缓缓跪坐在甲板上。他现在跟尸体唯一的区别就是:尸体已经不想死了。
想死其实也是一种活力。
宋安之神情呆滞,了无生趣。左边站着南初七,右边站着付清乐,一个说“要被哥哥打喽”,另一个说“你完了你完了”,左右环绕不绝于耳,他俩的笑声就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初云号将再次启航前往云中,但付清乐心有余悸,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到自家宗门的行列,与他们道别:“我们猎场见。”想必宋安之也不愿意蹭船了,早知道一开始就该让金阙阁送他回去的,这船简直晦气。
他们三花庭的朋友好像格外喜欢唱歌,庆祝时要来一首,送人离开时也要来一首,趴在阑干边合唱:
“不管贫穷或富有,爱常伴你我左右~”
可恶的是唱得还怪好听的。
船下的金阙阁蠢蠢欲动。
三花庭氛围很好,不止是因为获救的喜悦,而是他们本来就有着家人的默契。
所以青云社推举三花庭主持秋猎,中秋佳节也在这期间,想必再没有哪家仙门比他们做得更好了。
姜云清在笑,南初七让他也唱,他说不会,但是他会弹奏玉骨。
从渝州出发到如今,已经快有半年了,不能保证将来会怎样,至少他们在当下很高兴,这就足够了。
愿如此山水,生生不息。
另一边,金阙阁连夜把宋安之送回浔阳,再次停在西江月慢门外,付清乐已经没有要带件伴手礼的心思了,他觉得宋安之特别可怜,一次不够要经历二次,祝他好运吧。
宋安之简直人麻了,和第一次回家不同,当时还能抱有侥幸地求嫂子说点好话,这次他已经知道家法肯定不能免,竟多了一份死就死的释然感。
他径直而入,再没有最初的恐慌,全凭经验罢了,直接冲到宋洺面前,顶着一脸“我不服我就是要干”的表情扑通跪下。宋洺和徐祁宁都没反应过来,刚要开口,就听他说:
“我好日子过爽了,皮也痒得紧,竟然瞒着你去沔阳赌博,而且还把秋允意气跑了,现在回来打算求求嫂子。”
宋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