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刍在算好当下要如何进一步获取一个秦国公主的信任。
他复又低声,“殿下,你出于王室,你该明白,要想手握大权,王之子嗣乃是必要。王兄有他的容夫人,我只有殿下,只有你。”
负刍说着这种深情款款的言辞,纵然他极力地表达着柔情,但许栀在他的语句之中听不到半点的感情。
负刍将生个儿子给他,再欲图吃干抹净的举止,说得如此之冠冕堂皇,倒也不外乎是个合格的野心家。
许栀抬起眼,“楚秦之间多有来往,朝臣里面有多少站在你这边,我心中也该有个底。”
负刍知道嬴荷华不是个轻易能被他用此等计俩给匡住的,她要他底细,而且是全部的底细。
“公子既然知道我遣了人去阮华殿,那我也可以让他们去楚国任何地方。”许栀走近一步,“公子,我实际上没必要关心你和你王兄谁是楚王。”
大抵是负刍知道自己生得好看,他睫毛密而黑长,他微躬身,朝她漫漫一笑,“公主当真愿意每日面对着比你父王还年长的王兄?”
负刍承认自己是想揽住她,又或者抱她,但他只是刚抬起了手。
大殿斜后方,薄如蝉翼的黄白绢帛扇门显出一个影子。
她看到扇门后的黑影很快变深。
早前,许栀吩咐过暗卫守在门外,负刍深夜来访,一旦他有不妥的举止,可当即出手。
但她警告过暗卫用暗器。
谁知,一声巨响,窗户被人猛地踢开了,木头枋子被打得粉碎,簌簌落了,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再看,负刍已经捂着腹腰处,嘶了一口气。
谁想扶负刍上位不是许栀真正要关心的内容,楚国被灭也是早晚,她要及时掌握住楚臣中那些最深切反秦的力量将之扼杀。
项燕一家不足以支撑起庞大的楚国谱系。
当下,负刍这边,她还需要稍稍安抚着,把芈犹与他的王位之争过渡了再说其他。
所以,她想要去扶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身后由海螺石,鹦鹉金,白鲛珠,交相串联的帘子乱晃。
她还没蹲下,那知她束发的流簪被一根很长的珍珠帘子缠住。她抬手拨了几下都没扯下来。
紧接着,许栀手腕一紧。
她一动头发就扯着疼,又倏然一震,皮肤相触,她立即知道对方是谁。
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偌大的楚国行宫,居然没有一个宫人侍卫当即出现!
“你竟敢踢本公子?”
“负刍公子,分明是你自己没站稳。外臣劝你还是尽快返回寿春。”
这个气定神闲的声音,负刍可太熟悉了!
昭阳当年丢了令尹的位置,可不就是拜他所赐!
负刍的母妃乃是昭氏所出,他前些天还在令尹府听了那桩骗楚的旧事!
“你怎么在此?!”
李贤把腰间的印鉴拿出,“外臣身为秦使,为何不能来此?”
“有门不走,为何从窗而入?莫不是鸡鸣狗盗之徒,惯做一些小人之行。”
“公子不曾读晏子使楚?外臣来此,是来救公子的性命,公子将死浑然不知。”
李贤说了,再朝嬴荷华颔首拜道:“夜深风大,令公主受惊,望公主恕罪。”
他说这种话,可谓是手到擒来。
一则提醒许栀。二则也警告负刍,现在楚王还不是他。
负刍方才还觉得自己胸有成策,但此刻,他不敢去与李贤的眼神交接。
秦国公主对他举止还算客气,但这个李贤一个小小的监御史居然对他公然出手。
负刍想,他定有咸阳的诏命在身,这才如此放肆。
对于秦王嬴政,负刍心里到底还是憎恨又发怵。
“公主殿下放心,夜深风大,有劳公主命人修缮窗户。”负刍言罢,作礼离开。
殿中一片潦草,也是一片寂静。
月色流淌在光滑地砖,像是一滩明亮澄澈的水。
李贤他离她不远。
许栀隔着光,能清楚地看清他交领夹缬上的凤凰图纹,腰侧还是佩着那把长剑。
故乡的月将他锋利的目光照得要比在咸阳柔和许多。
他们都不说话,谁也没解释自己在干什么。
良久,连灯芯都看不下去,噼里啪啦地燃起了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