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下有人应答:“哦,难怪火神庙的供品与其他地方不一样,摆的都是糖啊!”
这时掌柜指着身后的神龛,笑道:“我这里就请了一座火神像,听老一辈的话,确实只能供甜食,放别的不灵。”
这便是奇了,因为越川可保事业兴旺、驱邪禳灾,几乎所有商贾都会在店铺门口挂一张他的画像,上供甜食什么的,未免太寒碜了。
那是越川的信徒认为,他一个小孩子,应该爱吃这些。
也因此,商人们希望越川能够平安长大,他在人间的神像便都是青年模样。
“百善孝为先啊,我家老母已有六十,身体也大不如前,看来我回去得买一尊火神像了。”
“我也是。”
这下无人敢说,废物也能当神官的话了。
顾思君却不适时地想起,当年越川带着他和香归砚逃离禁阁的画面,传言火神命里光融天下,真不是说说而已。
他本就死于大火,可灾湖却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顾思君叹了口气。
说书先生又说起下一位天残地缺的代表:“还有道益济恩真君,便是我们俗称的太岁神——”
顾思君单手撑着脸,听闻此话眨了眨眼睛。
沈无恙也是一愣,“你的……”
顾思君烦躁地点头。
济恩,不是他的封号吗?
这新太岁多大的脸啊!帝君自己听着不觉得膈应吗?
怀揣着十分的疑惑,顾思君从说书先生口中听完了后续:
“传言太岁举棋胜天半子,有双刃之剑,一剑开天门,一剑封己喉!”
封己喉……顾思君想到了钱宁说的哑巴。
“简单而言,便是这太岁自斩清白,以身入局。”
说书先生很是激动,因为没有哪位神官能有这样的魄力,如若说他在下棋,棋盘便是整座太微垣!
妙极,妙极。
“唯一的缺憾便是无法说话,所以他的求神语仅‘心诚则灵’四字,但我敢说,将来东荒若要一举翻身,临于三方之上,定得靠这位贵人!”
顾思君嘴角抽搐,果然很大的脸。
座下正好有随身携带太岁符的听众,当即翻出来给大家看:“还真是,他的画像是以手捂嘴。”
原以为太岁捂嘴是防止六十甲子神飞出,竟真的是因为他是个哑巴。
顾思君没心情去凑这个热闹,他用手指不停地滚动着空茶杯,沈无恙听见他说:“为什么要叫济恩,自己提的还是帝君的意思?”
他想起自己受封时,帝君说济人利物、德重恩弘,取慈悲为怀普施恩惠之意,但很显然,他一个也没做到。
他不服啊。
就算自己和东荒闹掰了,他也不愿别人再用这个名字。
更何况与他同名的……顾思君真是不想回忆周遥玉的死了。
神职不会变,所以每位神官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封号,就像求神语一样。这是什么意思啊?在他坟上反复鞭尸吗?
于是说书先生接下来说的几个人物他都没有听,早知道就不来这里躲雨了,真特么晦气。
顾思君坐在桌前愤愤地骂东荒、骂帝君、骂那个新官。
但很快,他又释然了——
“用这个名是吧?好得很!我祝贵人和我一样的下场!”
即便未见其人,顾思君也对这位新人的印象很不好,一是同名,二是他入职太岁,这是想谁不恨他呢。
顾思君终于明白,钱宁说的“不习惯”源于何处了。
这哑巴顶着天庭第一反骨的名!能不膈应吗?
沈无恙多少猜到顾思君在想什么,茶中热气氤氲了他的眼,眼皮微微耷拉下来,“果然胜天半子。”
“什么?”
“以己为饵,请天下人入局。”沈无恙点一点头,表示了肯定,声音清冷又通透,“先生大义。”
苍术不可能赐这样的封号,那便是新太岁本人上请“济恩”二字。
巧合吗?
沈无恙觉得不是。
太岁之力他们不是不清楚,这个人没有把谁当做棋子,他自己就是棋子。从这一点来看,无人能胜他。
顾思君莞尔,他双手抱胸往前俯身,“这人既是七百年前上任的,那肯定知道我。我没死,不会就是因为他吧?”
沈无恙挑眉,不置可否。
顾思君也摸了摸眉梢,“果然入局了。你说得对,该称一声先生大义。”
又回到那句天残地缺,顾思君并不陌生,明与师就是其中一个。
谁能想到文运之神,居然是个断手神官。
前太岁舌战群儒,新太岁不会说话。
越川死于大火,却掌管神火。
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