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一场混战。
时隔许多年,又有多方参与,事后经人联合捂嘴、掩盖事实,实情就如雨前雾中发生的事,雾散后,雨水也涤净了痕迹,公之于众的早已不是原本的样子。
只知那天下午,程实集团前的那条街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摩天大楼之下拉起了重重警戒线。程云治从高空坠下,将黑色轿车顶砸了个深坑。在警笛声中,人群被驱散,程云治的尸体被盖着白布抬上担架。
另一边是帮派间火拼,死伤数人,蒋山雄身受重伤,隔日在医院不治身亡。
以沈氏集团为首的各大当地企业,公开发函哀悼。
紧跟着曝出程氏实业及其旗下集团财务造假,各种内幕交易,涉黑等丑闻……
这便是那段时间纸媒和新闻上循环传播的画面。
这场事件的背后主谋操控媒体舆论,明里暗里指向程云治是“畏罪自杀”,通过一些模糊证据证明程实集团积患已久,无力回天,掌权人才从自家公司楼顶一跃而下。
程云治的遗体经法医检验,给出的结果是自杀,未见他杀痕迹。
赵淳敏知道不对劲,也清楚背后有多方势力勾结,他们只能以退为进。
赵淳敏只想先接回程云治的遗体,再私下找人做尸检。
发现程云治坠楼前已经死,一颗子弹炸穿颅骨,砸中的轿车挡风玻璃毁坏了弹口,法医尸检时动了手脚修复,伪造成玻璃刺穿的伤。
赵淳敏说,那段时间程云治派了比自己多两倍的人手保护她,出入都是四辆车前后护行,家中更是做了安保升级。
事发那天,赵淳敏要去参加一场慈善晚宴,沈家也在受邀行列。
而程云治以身设局,跟廉署的人共同布局抓捕沈进友和东江会核心成员的事。
也许是有预感,那天他同廉署与警方的人待在一起,觉得自己较为安全,让蒋山雄亲自前去保护赵淳敏。
只是没想到,即使是谨慎再谨慎,排查再排查,他设的局,还是成了自己的陷阱。
程云治死在程实集团大楼天台,被人从楼顶扔下。
同一时间,蒋山雄意识到不对,察觉是调虎离山之计,想赶去救程云治已经来不及,被东江会的人缠住,双方交手,发生大规模械斗。
东江会的人劫持了赵淳敏,蒋山雄为护她,中了一刀一枪,皆在要害。
过后,程越生和赵淳敏一起操办程云治和蒋山雄的后事。
程二叔则挡在公众面前,收集证据、调控舆论,联系律师团队和公关团队,游说高层与合作方,尽量减少损失。
那之后的事让程越生只有一种感觉,当你深处深渊的时候,除了将身体交给引力,无尽地坠下去,再坠下去……做什么都是徒劳。
赵淳敏再次被东江会的人绑架,他去收的尸。
二叔死在去见律师团队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也是他收的尸。
事到如今,他们都知道程家人被人盯上。
而此时沈进友正在拿让东江会背这口黑锅,四下都在传,是去年东江会被查的那宗drug走案件,是蒋山雄搞的鬼,而程云治是蒋山雄背后的金主,才使得东江会跟程云治和蒋山雄卯上了,想要赶尽杀绝。
二婶当时已被二叔紧急安排去国外,想替程家仅剩的两个孩子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结果去了便音讯全无。
蒋山雄虽死,倒有能说得上话的手下在帮会中主持大局,意欲替他复仇。
跟着二婶去美国的人传来消息,人被带去了海上。
后来游艇回来了,人没回来。
保镖和一众手下搜寻多日未果,大约已经尸沉海底。
那会儿,在程婉黎的安排下,程越生带着程家生秘密离港,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他们当时到南江带了一阵子,就住在谢汝景在南湾路的家里,那里层层守卫,是要员的居住地,无论是沈进友还是东江会,都不敢去犯。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程越生并未表现出极度的悲伤。
他只是不怎么爱说话,每天喝很多酒,醒着的时候,就沉默地坐在窗前。
一开始程家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日落的时候来陪他坐会儿,程越生一般只会让他滚出去。
程婉黎也劝不了他。
直到有一天,程婉黎说家生不对劲,孩子出门了,到晚上还没回来。
后来姑侄俩在海边找到了他,那孩子一言不发地坐在台阶上看崖下的海,不远处便是院区的守卫。
程家生死后,程越生无数次回想那天的场景。
那道身影沉在夜色里,年轻的脊背佝偻着,透着无尽的萧索与死意。
程家生的状态日益糟糕,开始不吃饭,呕吐,夜里做噩梦哭叫。
程越生带着他去了美国,到那边之后,程家生开口说话了,说沈纾纭之前给他打过电话,要跟他分手,说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
隔日,程家生就自己偷偷买了票回州港。
程越生追回去,下飞机时收到程家生生前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我对不起小叔和程程,对不起你们。
然后是警方通知他去认尸。
程家生是程家唯一一个自杀的人。
这便是故事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