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只做你认识的这个“伯懿”。
话中的迷茫让她一怔,她又下意识掐住了手心。
她也一样,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应该是谁。可若是能选,她也只想做玉浅肆。
他从身后将那快空的坛子抱到了怀中,随意把玩着,语气轻描淡写,可心绪却似这老坛上粗粝的纹路一般难明。
“我昨日是想告诉你:我无意朝政,查当年之事,也绝非有意那个位置,你信吗?”
他紧紧攥着坛角,坛底的那层酒察觉到他的紧张,也发出轻微沉闷的深潭回响。
他将自己的心剖开给她看,却不知她会如何反应。
换位处之,任何人听到这样的故事,都不会轻易相信他所言。何况她还是世人眼中的齐国公一党。
可他不想骗她,想将一切坦白。内心深处,他告诉自己玉浅肆不会同那些人一般。可终究还是压不下心头的恐慌与紧张。
他甚至不敢望向身旁。
像是等了一百年那么久,才听到身边传来极浅的声音,却答非所问。
“你之前为难我,为什么喜欢坐在那么吵的街头想事情。因为,平凡的人间烟火,才是最可贵的。是战争年代不会有的东西,名为‘安心’。”
这也是这许多年来,她感受过的唯一最接近那日酒后幻梦中所见的一切。
伯懿再次鼓起勇气,回道:“这个和平,是当年所有人用命换来的。这其中,有齐国公府,有老武威郡王,有万千将士,也有程家,他们都是英雄。但也正因如此,身为程家女的明德皇后更应该沉冤得雪,得到应有的尊重!”
玉浅肆心中微动:“若是当年的战事没有那么惨烈,程家人都还活着,可继位的圣人却并非明德皇后膝下之子,你认为,他们还能守得住这人间烟火吗?”
这话说得隐晦,却也直白。
先帝长子江既白并非明德皇后所出,而是明德皇后身边的宫女偶得临幸后生下的孩子。其生母产后体弱难调,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将襁褓中的孩子托付给了明德皇后,被一无所出的明德皇后自小养在膝下,除了并未正式算在她名下外,一切与嫡出的皇子无异。
她见过太多算计,虽不屑却不得不深想。
如今知晓了程家人手中有幻颜一事,一切便说得通了。
明德皇后应当是寻了个人服下幻颜勉强变成了伯懿的模样,再将伯懿通过广安侯府之手送出了京城,这才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如此看来,倒像是慈母之心。
也正因如此,造成了广安侯府十年前浚源寺外的惨案。
想来,虞安宁的生母大张氏同老夫人之间的关系,恐怕并不像外界所传那般水火不容,反而是婆媳一心,所以才会冒着生命危险送伯懿出京。
至于老夫人为何瞒着自己的亲儿子却拜托儿媳去送人
联想到广安侯当初种种表里不一的讨好,恐怕老夫人早就看穿了自己儿子想要两面通吃的心思,再加上那个野心勃勃的小张氏。
如此说来,小张氏一个深宅庶女,竟能指使一帮兵痞流氓于当年的乱象中前往浚源寺害人,恐怕也不简单
可是,有一点她一直想不通。
若是明德皇后真将伯懿当做自己的亲子,不惜以死做局为他筹谋出路,并给他留字“闲安”,却为何要在京中布置下这许多人手,并在十年后让广安侯老夫人重新拉伯懿入局?
林深说得对,她讨厌朝堂的弯弯绕,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置身事外。
伯懿望进她的浅眸,在漫天云霞的乍舒乍卷中,那双眸子像极了杜衡神农草被艳霞浸染后透出的若隐若现的光。
他心里终是染上了日暮时分的几缕薄愁:“你昨天想给我说的事情,就是这个?”
可不等她回答,他又自嘲道:“我这一辈子,因为有太多人印保护我而死。所以不能再牺牲任何人,尤其是你。如今,你知道帮我有多危险了,若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毕竟玉里馆的牌子你也收回去了。”
他耸了耸肩打趣着,心里却是无比的认真。这才是他昨日想要告诉她的话。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为母后洗清冤屈,可他不希望她涉险,她也不该为任何人涉险,哪怕是为了自己。
此行凶险,免不了入朝局沉浮,可他想要自己试一试,不再将旁人牵扯其中。
但他不想让她误会自己入朝局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权谋和那个至高无上的高位,因而才有今日一叙。
玉浅肆心中微动,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坛,打趣道:“我昨日就是想告诉你,此前答应你可以自己设计回执,若有时间可以去趟玉里馆,寻几个喜欢的花样让馆里的人刻好了尽早给你!”
伯懿浑身一怔,似是不可置信般:“我不希望你涉险”
“伯懿,”玉浅肆冷声肃然道:“玉里馆接案,只有水落石出一个结果。我在答应替你彻查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毫无保留地信了你,自然也信你所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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